冬天里的午后是最温暖明亮的,即使是阴森可怖的医院,也因为灿烂的阳光暖洋洋的照耀变得有些不同。
路菀带着莫名的忐忑走进了沈阳平的医院楼层。
一出电梯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看来沈凌轩是真的在意他这个养父的死活。
沈阳平的病房里不止他一个人,能走进沈阳平的病房没有被拦下的,路菀不用脑子都能猜到那个正坐在沈阳平的病床前哭诉、她隔着门都能听到声音的那个中年女人一定是沈家的人。
中年女子特有的哭腔隔着门传来,路菀干脆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下,安安静静地听听看那个女人是不是能哭朵花出来。
“大哥啊!心雄怎么说也是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大哥的,这次明摆着是被星河那个死丫头摆了一道!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公婆临死之前就交代过要大哥你好好照拂心雄,如今他被人冤枉,路方晴那个女人撺掇着那个孟心怡死咬着不放,你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公婆死了都要被气活过来的啊!”
沈阳平完全地沉默着,似乎是不想理睬这个哭诉的女人。
女人开始变本加厉。
“爹娘啊!你们开开眼啊!你们看看啊!你们的好儿子现如今见死不救要伙同那个姓路的女人害死你们小儿子啊!要丢尽沈家的脸面哪!”
……
路菀觉得自己也听够了,这个女人干嚎嚎死了沈阳平大概都不会回她一句话的。
路菀站起身,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表,走到沈阳平的病房门口,转动了门把手。
病房里的中年女人被她的到来吓了一跳,哭都不记得了,只顾着看着她。
病床上的男人淡然地抬起头,看着宛如从天而降的漂亮姑娘。
她穿着明黄色的大衣,头发扎成俏皮的丸子头,像是故事里的小魔女,施着魔法突然来到他的身边。
沈阳平的唇角挂上了温和而了然的笑意,但是放在床单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路菀看着那个脸上挂满泪珠的沈家二婶,带着冷漠的笑意看着她:“我说这位大婶,有件事你似乎搞错了。”
她和路方晴长得极像,尤其是带着高傲的眼神冷笑的时候:“丢尽沈家脸面的、需要受到惩罚的、一辈子良心都应该不安的,从来都不是没有施以援手的人。”
“——而是做错事的人。”她一字一句说道。
“杀人未遂这样的罪过都要想尽办法逃脱,拿着血缘亲疏去威胁别人引以为援,好像不帮忙的人是犯了天大的罪过一般。”她的眼神是锐利的刀片:“——大婶,你似乎本末倒置了。”
“让你已经离世的公公婆婆死不瞑目的、陷整个沈家于不义的罪魁祸首是你的丈夫,是他动手杀了人,是他拿刀捅向了那个女孩。”
“而不是躺在病床上的他的大哥。”
“你的这位大哥可没有教唆你的丈夫去杀人。”年轻耀眼的女孩真真是连冷笑的样子都是动人心魄的:“所以啊,关、别、人、屁、事。”
女孩言语锋利的样子实在太过明媚夺目,像一颗璀璨夺目的宝石,带着刺目的光芒,扎向对面坐着的那个中年妇女。
王兆玉纵横贵妇名媛圈二十余年,从来没有哪个小辈敢这样对她说话,外人看着沈家和王家,谁敢驳她的面子?
于是她当即瞪了过来:“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说话!”
路菀打开手提包,拿出许嘉恒中午找人送来的几张纸,拎出来凑到沈家二婶的眼前。
“您可看好了:我和你刚刚哭诉的这位大哥,综合父权指数47271127.1234,父系可能性为99.9999%。”
这份亲子鉴定报告是今天中午的时候许嘉恒让人送来的——虽然连路女士都默认了,但是路菀觉得还是有必要走个流程,那天晚上离开医院的时候就拿到了沈阳平的头发送去做了亲子鉴定。
现在立刻派上了用场——路菀气势汹汹地瞪着面前这位中年妇女,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看不懂吧!你这个没文化的老太婆!我是这位大叔的女儿!”
“我是他女儿!”路菀指了指病床上的看着他的沈阳平:“他是我老子!”
“老子懂不懂!爸爸!父亲!Father!Dad!”
“所以现在!我命令你!滚出我老子的病房!立刻!马上!”
她连暴躁起来气鼓鼓的样子都那么可爱,和那一年将沈阳平迷得死死的的路方晴一模一样。
沈阳平看着鲜艳亮丽的小魔女气跑了他的弟妹,然后在他的床边坐下了。
小魔女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那张薄薄的纸,刚刚还气势汹汹恶狠狠地表情,一下子变得忐忑和局促。
沈阳平的鼻子一下子发酸——他已经数十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连沈凌轩曾经都觉得他是个没有感情的铁人。
这是…他的女儿啊…
鲜活的、健康的、可爱的、善良的、勇敢的——他的女儿啊。
病床上的男人不说话,路菀就更不敢说话了,她紧握着的双手更是全都是汗:谁来告诉她,和爸爸说话还是什么样子?
是撒娇地还是严肃地,是轻声细语地还是活泼大声地…她不知道。
和爸爸相处是什么样子的,她不知道。
有爸爸参与的人生该是什么样子的,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