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对刘平愈发失望,并且暗暗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刘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他在自己的阵营委实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伤不伤得了人不知道,但一定会伤着自己,今日以后,还是弃掉这颗子吧。
接下来二人又寒暄了一阵,长孙无忌这才将刘平打发走。
看着刘平忐忑不安地离开了前堂,长孙无忌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刚才在刘平面前,长孙无忌一直在为李素说话,而且也摆明了态度不会站在刘平这边,更不可能帮刘平出头,只不过……
李素做出来的事情,终究令长孙无忌心中不悦。
要保侯家没问题,与安平侯府冲突也没问题,但是,你派二十个部曲日夜守在侯家大门前,一副与仇家拼命的架势,这个……就很有问题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安平侯的背后站着长孙家,那么你此举是什么意思?是冲着谁来的?不拿宰相当干部是吗?
深吸了一口气,长孙无忌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平日严肃端正的模样,可是心中那一阵不舒服,却越扩越大……
长安城永远不缺话题,不缺热闹。
作为一个人口超百万的都城,长安每天都发生着大大小小的新鲜事,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它们拼凑在一起,构成了人世间的众生相,就连僧道亦不能脱俗,他们也占据了众生图里的一处风景,和寻常人一样,被红尘里的情与仇左右着嗔喜,唯有寺中的金身菩萨端坐庙中,目光悲悯地注视众生悲欢。
就在长孙无忌和刘平都以为上次的冲突事件已经过去的时候,长安城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跟侯家和安平侯府有关。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上次侯杰被刘显堵在路上差点被废,后来李素遇见了,将这桩冲突拦了下来,并且不忍故交家眷被人欺凌,于是派了二十名部曲日夜守在侯家门口,给了侯家满满的安全感,不仅如此,李素还给侯家送了米面,送了银钱,保障了侯家满门妇孺的生活。
安全感有了,钱也不缺了,侯家长子侯杰原本就是一个浪荡纨绔公子,有钱又不怕被人揍,自然便打着李素的幌子恢复了以往酒肆买醉青楼买笑的幸福生活。
当然,侯杰的做法颇受争议,毕竟侯家破败成这般境况,老爹流放琼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释还,正是举家艰困之时,侯杰却打着李素的幌子,拿着李素的钱,继续过着以往的浪荡生活,说得好听这叫没心没肺,说得难听这叫烂泥扶不上墙。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侯杰满长安寻欢作乐买醉邀妓之时,终于又出了事。
李素派了二十名部曲守在侯家门口,便等于向长安城的权贵们释放了一个很明显的信号,侯家以后就是李素罩着了,但凡不是太缺心眼的权贵,找侯家麻烦之前最好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李素。
不论与侯家有没有仇怨,李素这么一出面,长安城的权贵果然没对侯家有任何动作了,说是怕李素也好,说是给李素一个面子也好,总之,侯家安全了,连侯杰也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大抵能继续在长安城横着走了。
然而,侯杰终于还是遇到了不长眼的,或者说,是故意冲着他去的。
某日下午,刚在青楼与一个风尘姑娘胡天胡地一番,侯杰心满意足地往家里走,路过一条暗巷,侯杰冷不防被人拉了进去,然后……一通暴揍,侯杰被揍得哭爹喊娘,甚至惊动了巡街的武侯,待武侯们急急忙忙赶来时,施暴者已不知所踪,巷内只剩侯杰一人躺在地上哀嚎,很不幸,他的左腿被人打断了,小腿骨呈一种奇特的角度软软地弯曲着,而侯杰哀嚎一阵后便痛晕过去了。
侯杰出事,当天便上了长安城的热搜头条。毕竟侯家与安平侯的仇怨喧嚣尘上刚刚才被李素平息下去,侯杰还蹭着上次事件的头条热度呢,没过几天马上又出了事,于是噌的一下直接冲上了热搜榜第一。
长安城对侯杰莫名遇袭一事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安平侯府的报复,有的说是侯杰在青楼为了姑娘与某纨绔公子争风吃醋,还有的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长孙无忌,说是长孙相爷杀鸡儆猴,故意打断侯杰的腿给李素看,警告李素不要多管闲事,莫掺进安平侯和侯家的恩怨里去……
反正侯杰是受害者,作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市井百姓来说,他们没有任何的偏向性,众口相传的各种版本的流言其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剧情朝他们最希望的方向发展,于是,李素和侯家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而长孙家和安平侯府也莫名其妙被扣上了一个屎盆子,欲辩而不能,满腔悲愤。
不论任何说法,总之,侯杰的腿已经断了,而肇事的凶手却不知所踪。侯杰被武侯抬回侯家后,侯君集的正室夫人侯方氏马上下令闭门谢客,侯家上下任何不准出门一步,就连日常的吃食用度都是托门口的李家部曲帮忙买来。
事发之后,安平侯府,长孙府,侯家,还有李素家。处于风口浪尖的四家竟没有一家发动家仆部曲去长安城辟谣解释,但是长安城内却已是暗流涌动,侯杰被袭事件在沉默的市井里缓缓发酵,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或是扭曲渲染。
据说侯杰遇袭的当日,长孙府便派了家仆,匆匆忙忙将安平侯刘平接到了长孙家,两个时辰后,满头冷汗一脸悲愤的安平侯刘平才着急忙慌从长孙家出来,脸色非常难看,充满了焦急和愤怒,显然与长孙无忌的聊天很不愉快。
至于李家,当然也没有出声解释,旁人都清楚,李素没必要解释什么,他不是侯家的仇人,完全没动机去害侯家。
奇怪的是侯家,作为实实在在的受害者,按理说这个时候正是侯家哭天喊地的时候,可是侯杰出事已经两天了,侯家仍然大门紧闭,未听到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