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悦觉得他这模样很可爱,见多了如文夫人魏昭那样聪慧透彻的人,魏旭这样心性单纯的小郎君就显得尤为珍稀。
她干脆亲手给自己和魏旭各盛了一碗什锦豆腐羹,轻道“表兄陪我一起好不好我怕先生到后看到只我一人在用膳不高兴,进学时会责罚我。”
魏旭不解,“我们二人一起先生岂不是更生气。”
“法不责众嘛。”阿悦理直气壮。
魏旭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纠正妹妹这个词的用法,默默拿起了碗。
直到他们饱腹,荀温也没能赶来和两人一起用午膳。
半个时辰后,两人才听侍官说他在廷尉被打了,伤势不轻。打人的是姚徐等几家的郎君,据说不满荀温对几件案子的处置,知道他在临安无族无势,能依靠的只有魏蛟喜爱,所以肆无忌惮地来了这一遭。
“简直荒唐目无法纪”魏旭敬重这位先生学识渊博,闻言怒气冲冲,语句很是老气横秋。
魏蛟比小孙子更气,荀温是他亲自任命的廷尉史,这几家对荀温不满是甚么意思不就是在间接打他的脸么
他怒得眉头倒竖,当场破口大骂,先道“没用的东西,竟能这样被暗算”,又骂“一群不死老贼,惹急了老夫现在就提刀全砍了,费那什么劲劝忠”。
气一上头,他是什么听过的俚语都冒出来了。
侍官听得满头大汗,“陛下,言、言辞君子当遵礼。”
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说这样的粗鄙之语啊。侍官倒不想上去触霉头,可他有督察天子言行之责,不得不出这个声。
魏蛟虎目一瞪,汹汹怒视他,“直什么屁乃公居马上得之,不遵礼又如何”
听到这句话时阿悦着实有些不明白,问了魏昭才了解大概意思,换作现代普通话就是你爸爸我是马上打的天下,守不守礼谁管得着
她悄悄用敬仰的目光望去,不愧是外祖父,拳头就是硬。
魏蛟骂过气过后,亲自去了一趟荀温住处探望。
这一看,终于发现了荀温可怜。这位臣子孤身一人住在瓦房中,家中连个侍婢都没有,伤重在榻,要喝水都只能自己起来烧。
人毕竟是为自己办事受的伤,总不好薄待。思及那几家的猖狂无状,魏蛟决定把人接进宫养伤。
廷尉少了主事之人,魏蛟思来想去,干脆派了长子魏珏去暂时接管。
魏珏身份不同,如无意外就是板上钉钉的储君,无论是谁也不会有那个胆子轻易动他。
如此一来,阿悦的“数”才学了个皮毛就不得不中止。她还没有合适的乐道先生,只能每日乖乖跟着魏昭看书练字。
相比于父亲,魏昭显得清闲许多,也就有大把时间来陪小表妹。
魏昭教习的是“书”。
他有着文人雅士通有的习惯,真正沉下心写字前必要沐浴、更衣、燃香。为此仆婢特意准备了雪白的长袍,大小各一套。
阿悦在兖州随他学过认字,那时还算得上随意,没想到正式学师时会这么繁琐。
她一道道跟着,沐浴后披上了雪白的外袍,脸蛋被热汤熏得粉扑扑,被领着跪坐在书案前,满眼好奇地朝魏昭看去。
他挽起宽大的衣袖端,坐姿与阿悦一样,但上半身挺得很直,手下按着一块方形墨条。
墨条并非纯黑,随着他的轻研慢推,砚台渐渐溶出细润的色泽,砚台亦飘出了极为浅淡的墨香。
阿悦从未接触过这些,不免觉得新鲜神奇。
“想试一试吗”
“可以吗”阿悦跃跃欲试,又有些担心,“我怕坏了阿兄的墨。”
“无事,也不是什么珍稀的物件。”魏昭含笑,示意她接过墨条,“来。”
他起初只是看着阿悦自由发挥,等她差点儿把墨汁溅上脸蛋变成小花猫时才出声,“旁人研墨,阿悦是砸墨。”
阿悦脸色微红,听他提示,“研墨绝非看起来那般简单,依照我的模样是不错,但力度还需再小些。”
他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练字,就要有一支好笔配上好墨,研墨时力度、技巧与耐力都需掌握得十分熟练。”
阿悦点着脑袋,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懂。
看她这模样,魏昭忽然低首,轻声问,“会不会觉得有些无趣,不如想象中好玩儿”
阿悦摇摇头,目前她还带着新鲜感。
“倒是比你另外一位兄长好学,他第一日学字时没耐心研墨,直接将墨条泡进了茶水。”
他说的是魏显,兄弟两这点性格就很不同。魏昭天分高又有耐力,学甚么都一点就通,魏显却是静不下的性子,让他背书都好,只这练字多年也未成,到现在也不知写的一手什么书法。
把需要注意的几个地方着重讲了遍,魏昭坐在了阿悦身后,带着她慢慢学。
兄妹二人一教一学的模样被文夫人收入眼底,她依然维持着挑帘的姿势,神态温和。
“让阿昭带着小娘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芸娘感叹,她跟随文夫人多年,府中几位郎君都是她看着长大,唤亲昵些倒也没甚么。
“他们兄妹有缘。”文夫人道,“那么多表兄,阿悦最依赖的,只有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