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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掌灯时分,魏昭第一次得母亲召见, 为此刚从宫外归来还未更衣就匆匆赶去。

小径旁簇簇红梅夜吐芬芳, 正是每年最艳的时节。魏昭微微顿足,想到那日小表妹簪花的模样, 含笑道“稍后回寝殿时提醒我摘一些, 送去阿悦那儿。”

亲随应声, 转眼便到了王氏住处。

并不像魏昭想的那般灯火通明,廊下仅挂了一盏油纸小灯,幽幽烛光映着门前细雪, 冷寂凄清。

今日阿显休息,母亲这儿怎么如此冷清魏昭心中转过一瞬疑惑, 由婢子引领入内。

屋内倒是明亮许多,王氏未让人侍奉, 静静坐在窗边, 背影单薄而消瘦。

魏昭轻步踏入,“母亲。”

他等候王氏回首,“不知母亲召见儿子,有何要事”

王氏蓦然回神,“喔,阿昭已经到了,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实则魏昭刚回宫就赶来, 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他不欲让母亲操心, 便这么说。

王氏笑了笑, 望见他肩头有雪,“怎么进门大氅也不脱,放去炉边烘烤,不然待会儿穿着可要难受了。”

说完作势要帮魏昭弹去,但一个动作缓慢,一个下意识微微偏身,两人都愣了下。

母子二人少有亲近,这种情境不能不说尴尬。

魏昭及时道“应该是方才在梅树下落的,母亲这附近的梅花开得极好。”

“宫人打理得精心,自然开得好。”王氏说完这句仿佛就不知该怎么接了,随后便是一段长长的静默。

灯座上火焰渐高,灯芯噼啪一声响,让王氏眼皮轻颤,起身给彼此倒了杯茶水。

“听说近日圣人交给阿昭许多事务,十分忙碌。”王氏闲话家常般,“阿显也和我说,常不见你人影。”

魏昭落座,“儿子不才,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为祖父分忧,不想竟怠慢了阿显和母亲,是我的不是。”

王氏也不是特意来数落他,不过扯些话说而已,闻言干干地安抚了几句,这才进入正题,“我近日总听说,说甚么圣人有意传位于你,这应当是流言罢”

“你上还有几位叔父,圣人应不至于如此。”

王氏却是忘了,依宗法而言,魏昭身为嫡长孙的继承次序还要排在魏琏的前面。

“儿子也不知,全凭祖父安排。”

“怎能全凭安排”王氏忽而高声起来,“你年纪尚轻,怎么担得起大位该早些同圣人明说,免得旁人生出误会才是。”

她激动得突然,话也很奇怪,魏昭不由沉默。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王氏稍微按捺情绪,尽量慢声道“我知道阿昭你才智不凡,但一国之君并非儿戏,你切不可因一时贪欲就冒然去争,既伤了你三叔的心,也有负你祖父辛苦打下的江山。”

“还有与阿悦的婚约一事,也该谨慎考虑。我前些日子为你相看了一些女郎,个个都待字闺中、品貌非凡,你若有时间也来看一看。阿悦年幼,你们二人婚配不免委屈委屈了彼此,还是让圣人为她再择佳婿为好。”

听罢,魏昭还不曾说什么,屋外听着的魏显却再忍不住,猛得推门而入,“母亲这话也对兄长太不公平了”

王氏愕然,不料二子会在门外偷听,“阿显”

魏显怒气冲冲,“母亲都是说的什么话兄长德才兼备,为人处世谁不称赞母亲你素来都不拿正眼瞧兄长,更不愿从旁人口中听闻兄长事迹,又如何能说出他年轻不堪大位这话”

“往日,母亲待我和兄长有如天壤之别,我身为幼子尽受偏爱,却是不好主动说道,但今日母亲着实太过分。兄长何时不惦记着母亲兄长随祖父征战时,不好时刻看望母亲,但只要得暇,定会日日向母亲请安,侍奉左右,母亲却常闲置兄长,宁与仆婢交谈也不愿对他多说一字。母亲扪心自问,兄长与你,到底是谁不尽责”

“再说这婚事,母亲当我不知你为兄长相看的都是哪些女郎母亲不考虑她们贤淑与否,只知家世不得太过出众,以免日后压过了儿子我,但母亲这是我兄长不是旁人,我敬他爱他,视他如师如父,从来怕自己做得不如人意,污了父亲和兄长的美名,可母亲却总做这等使我兄弟离心之事,阿母你到底意欲何为啊”

魏显字字泣血,越说情绪起伏越发得大,剧烈喘气。便是任何一个外人,看到兄长这样的遭遇也会为他不平,何况是身为弟弟的他。

平时魏显敬王氏为母亲,不好说教,此时是再也忍不住了

“若不是知道阿兄和我一母同胞,旁人来看,还道阿兄是捡来的”

王氏瞠目,嘴唇嚅动数下,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她如何不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偏心,可是、可是

想不到该如何反驳,面对的又是最心爱的二子,王氏忽然以手掩面,不出片刻,低低泣声从掌下传出。

魏显立刻像被浇了一盆冰水,怒火全消。

“我”他结结巴巴,“我并非”

说着他被魏昭拍了记肩膀,示意他出门再谈。

兄长神色很沉,目光也冷冷的,魏显耷拉着脑袋,看也不敢看他。

魏昭压抑怒火,“我竟不知阿显这么会为我打抱不平。”

魏显忍不住顶了句嘴,“母亲做得太过,兄长孝顺,难道还不许弟弟我为你说两句话”

他方才激动之下散了头冠,此时满头乱糟糟的,还有几缕发丝翘起,看起来狼狈又滑稽。魏昭本想重重斥责几句,可眼下见弟弟这副模样,刚才又是为自己争辩,半晌还是熄了火气,沉静道“即使如此,你也不该这样和母亲说话。母亲待我如何我心中明白,待你如何你难道不知吗你说这些,大大伤了她的心。”

其实冲动一过,魏显理智也回来了,亦有愧疚,垂首道“我知道,可是兄长从来不会抱怨,这些话除了我,也无人能说了。”

他长叹一声,“阿兄,我是真的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这样待你。”

何止他不明白,魏昭也从来不懂。

曾经,魏昭以为因为自己是长子,母亲期望更多,所以并不宠溺他。年岁渐长才发现,母亲是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他,直到避无可避,才会露出那么一点笑颜和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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