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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大难临头,怎好叫王氏也陪着我们遭罪。”荀温风轻云淡,“本想着别过之后再无缘分,只在心中祈念表妹一生顺遂,没想到还有重逢的机会。”

王氏心中不可谓不震撼。

曾经,她这位表兄是何等出色的人物,相貌风流、气度翩翩,说是貌比潘安也不为过,族中有哪位姊妹不暗暗心慕于他他遭逢大罪,改头换面后变得如此其貌不扬,竟还能心平气和地与她说道这些,叫人不得不佩服。

如果他们二人当真只是简单的表兄妹二人,王氏绝对会为他感到庆幸,也会因重逢而欣慰。

但世事岂会如此简单,想到什么,王氏脸色轻淡,“那真是不巧,过了两三年才叫荀君得知我的消息。”

荀温是改头换面了,她却没有。王氏不信这几年他都不曾发现自己的身份,几年不认,现在突然传信是个甚么意思

早在二十多年前荀温就把她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多年来王氏也没怎么变过,他如何料不到眼下的场景。

他并不推诿,而是递去了一盘茯苓饼,“这是我亲手所做,表妹尝一尝”

王氏看着他,依稀能从这双深邃乌黑的眸中分辨出其往日风姿,顿了半晌,她却是伸手一推,冷冷道“我从来也不爱这个。”

说实话,荀温确实经受了几年磨难,但自从他自荐入魏蛟麾下后,就少有人再敢对他摆脸色了。此情此景,若放在二十年前,荀温定是当场拂袖而去。

眼下他却是神色淡淡,自己伸手取了块茯苓饼,慢慢咀嚼,“你从来也不爱这个,那表妹从前勉强自己,爱的是甚么呢”

他强调了几字,在王氏听来语调奇怪极了,听了无来由叫人难受,压抑怒火道“我当有甚么重要的事,原来荀君不过是要说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那我便先回宫了。”

说完王氏抬脚就走,荀温坐在凳上静静看她。

待她挑开帘,侍婢推门时才猛地起身,大跨步而来,似一阵迅疾的风从王氏耳边刮过,转瞬之间她就被捉住手腕,侍婢也被倏得推了出去,哐一声,门被死死带上。

王氏听见侍婢在门外惊叫,欲强行撞门,却被人阻住,外面响起了低闷的打斗声,但很快就平息。

他是有备而来

意识到这个事实,王氏目露惊色,面色愠怒,“你要做甚么”

“我做甚么”荀温将她禁锢在门边,以手撑墙,闻言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压抑着什么露出了微笑,“我不想做甚么,只是想问表妹一句话,一句话而已。”

他低眸缓缓道“我已拿到了阿昭的生辰八字,且问你一句,他是不是”

“不是”王氏反应异常激烈,同时伸出手推去,如果不是荀温早有心理准备,怕是真要被她推倒。

她像是又急又气,浑身发颤,“你莫要多想阿昭是圣人长孙,我夫君嫡长子,你不过一无名鼠辈,如何敢和他攀上干系”

她的反应未免太过激烈了。

短暂沉默,荀温轻道“还需攀什么干系你是我表妹,阿昭便要唤我一声表舅,还需要特意去攀扯么”

他松开了对王氏的禁锢,负手转身,步态悠悠。

王氏定定看着他的背影,一口气还没松下,就听他语气轻飘飘道“阿昭是我儿,对不对”

王氏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但荀温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又道了一句,“阿昭定是我儿。”

他再也压抑不住兴奋,如此重复了几句,忽而大笑出声,看也没看一眼王氏,推门而出。

王氏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坐地,再也忍不住捧面流泪,不住颤抖,心中油然生出深深的恐惧和不安,不仅是对长子的身世,更是对荀温此人。

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王氏依旧记得,二十多年前,王刘两氏无比亲近,时常走动。为此,她也时常遇见这位表兄。

王氏是家中嫡长女,但生母早逝并不得宠,继室不曾亏待她,却也不曾分来半点关怀,以致父亲也尝尝忽略她。

她无嫡亲兄弟姊妹,在府中常常无人说话,一人着实落寞极了,唯有表兄偶尔一句关切的言语还能只能她露出笑颜。

可表兄生性风流,又相貌不凡,当时无论族里城中,多少女儿家倾慕他,甚至做他的侍妾也心甘情愿。

王氏本就隐有自卑,更不敢把这女儿家的恋慕叫人知晓,一直深藏心中。再者,她其实也惧怕这位表兄,因他喜怒无常,又颇有傲气,脾气上来,连她父亲的脸面也甩过,更别说旁人。

直到刘氏一族人犯下大错以致全族受牵连前,王氏其实都甚少同这位表兄接触。而刘氏遭难后,家中姊妹便是再喜爱这表兄也不敢和他来往,唯有王氏心生不忍,时不时会托人给他送去东西,聊表安慰。

她觉得表兄已足够可怜,若是往日的人谁都不理会他,这世间未免也太薄情了。

再者,其他人接近表兄或多或少是为他家世,但王氏仅仅是因他偶尔的只言片语关心罢了,他家世出众与否,对她而言根本没有关系。

他们最后见面的那次,表兄正对随从大发怒火,这在以前的他身上是不会有的,因他时刻秉着世家子弟风范,绝不会做如此没风度的事。

看着这样的他,王氏不感畏惧,却同情不已。许是她这番姿态引起了表兄注意,他遣退仆婢,掐住了她的下巴摩挲道“表妹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是怜悯我竟沦落至此吗”

王氏因他的眼神终于有些惧怕,表兄却提出了要求,“表妹不是一直倾慕我,想借此机会以表心意吗”

他道“你也瞧见了,自落难后就少有人再敢接近我,表妹要想宽慰,不若与我好好亲近一番。”

鬼使神差般,王氏犹豫片刻,竟答应了他这个请求。她听得表兄不明意味地笑了声,便覆身而上。

说是亲近,但表兄并不怜爱。王氏只感到了痛楚和冷意,其余的,甚么也没有。

再然后,她便得知了表兄举族迁走一事。

清白已失,表兄却潇洒走了。十来日间王氏心神慌乱,只能想到去寺庙祈福,不料归途却遇到山匪。

若不是魏家郎君正好搭救,王氏下场可见。也正是因这些山匪,她和魏郎意外之下成就好事。

魏郎君子,只道自己使她失了清白,又怜她在家中无人疼惜,归家后便立刻使人来提亲。

王氏便是这样嫁入了魏家。

她和魏郎第一面就有了肌肤之亲,所以后来早早被诊出身孕时魏郎也丝毫没有怀疑,反倒责怪自己那时定力不够,使她年纪小小就不得不遭受孕育之苦。

王氏感动之余,更不敢把表兄的事告知,因为两人的日子相隔太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胎到底是谁的。

所以阿昭出生后,王氏看着夫君欣喜的表情,心中却是无尽的迷茫和愧疚,如果阿昭不是魏家子孙

意识到这件事后,王氏每天都在被折磨,甚至不想看到阿昭,因为他的存在似乎就表明了自己对魏郎的不忠。

有了二子,王氏就更加顺理成章地忽略长子,他对了她不予夸赞,错了也不会去罚。甚至有时候在两个儿子间魏郎有丝毫偏爱长子的意思,她就要拼命补回来。

魏氏男儿少有察觉到此事,唯有文夫人觉得儿媳稍微有些不对劲,便时常把长孙接到身边教养。

爷娘疼幼子是常有的事,王氏对小儿子的疼爱没有引起外人怀疑,顶多只道一声长子不是一直养在她身边,所以不得亲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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