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故作搞怪的语气逗得微微一哂,魏昭道:"朕也不是暴君,何须如此。"
瞧他神色,九英在心中小声哔哔:翁主不在的这几日,陛下您和暴君也差不离了。
说出口的却是,"那是,谁不知陛下最是仁慈宽容,也就是担心翁主一时急了些,奴等也都知道的。"
魏昭笑了笑,"待会儿沐浴好翁主该饿了,先去备些吃的,简单点,不用太多花样,再备一壶酒。"
九英苦着脸,"陛下,您受着伤呢,还要喝酒啊?"
"朕只喝两口,不碍事。"
不碍事才有鬼。九英嘀咕着,心道等会儿一定要暗地和翁主说说,绝不能让陛下喝酒。
但这点无需他说,也是阿悦早就想到的事。
魏昭一直就有点酒瘾,说是"瘾"也不恰当,因为有事时他还是能很好地控制的,但其他时候,用膳配点小酒实属常态了。
阿悦浑身泡了个舒服出来,头发只简单擦了两下,现下还戴着观音兜。
她一见屋内情景,就上前几步,本想拿走魏昭手中酒壶,一思忖,还是站在那儿望着他,"阿兄伤口刚裂开就想饮酒,是不想痊愈了吗?"
魏昭温声道:"我常年饮酒,只喝几杯无事的。"
九英一听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同样的一句话,陛下对自己和对翁主的语气相差也太大了吧。
"阿兄是不是还想说,天儿转寒了,喝点酒暖暖身子?"阿悦坐在了他身旁,轻道,"既然这样,也给我倒上一杯罢。"
"……你年纪尚小。"
"不小了。"阿悦让人倒酒,"再过两年多就要及笄了,而且,当初阿兄开始喝酒的年纪肯定比我小得多吧。"
魏昭无言,望着灯火下阿悦乌黑如墨的眼和微湿的发。她已经出落得很美丽了,身姿柔软,肌肤雪白,眼中栖息的光芒是足以与他平视的,确实不能再称年幼。
他松了口,"那就饮一杯。"
饮一杯?阿悦当然不会乖乖应下他这句话,而是在喝下自己那一杯后,夺过魏昭指间杯盏,又连饮了两杯。
极为短暂的时辰内,她脸上就浮现了红晕,好在眼神还是清明的。
她似乎在用行动证明,阿兄要喝可以,你准备喝一杯,我就夺一杯,看你准备喝多少罢。
对视片刻,魏昭先败下阵来,"我不喝了。"
他道:"阿悦倒是胆大,连饮三杯,快吃些点心。"
阿悦立刻示意九英把那壶酒拿走,这会儿顺从地吃了他推来的几道菜。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酒量可能还行,不仅没有一杯倒,连三杯都只有一点初次喝酒的不适,并没有特别头晕,只是感觉……身体有些轻飘飘的。
因着心疾,阿悦一直就没怎么接触过酒,这会儿的感觉颇有些奇妙,让她不禁想,以后也许可以多喝几次。
她默默地吃了好一会儿,魏昭也在缓缓动筷。
九英拿走酒壶后就十分识趣的到外面去了,屋内仅剩他们兄妹二人。
大概有了六七分饱的样子,阿悦先没沉住气,"阿兄,你不问我这几日的事吗?"
魏昭动作顿了下,"阿悦想说就说,不想说,无人会勉强你。"
他给予了她足够的信任和自由。
"……我想说。"阿悦望着他轻声道。
魏昭放筷,"好,那阿兄听着。"
"我……"阿悦有些不安地飞速眨了下眼,"阿兄应该知道了,是傅二……傅文修把我掳走的。"
"嗯。"
"我当时中了他的计,一时没想到那么多,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带到了一处山谷,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路。"阿悦不自觉暗中看着魏昭的神色,却见他一直很平静,温和的眼神还在鼓励她。
阿悦定了心,"那里种了很多珍稀的药草,还有郑叟也在那里。郑叟说、郑叟说他布置了很久,也拿许多有心疾的人试过,就是为了等我到了年纪后帮我换心。"
魏昭终于露出惊讶之色,"换心?"
"嗯。"阿悦点头,"就是把我的心和另一个身体康健的人交换,这样就能治好我的心疾。"
世间无奇不有,医治人的方法也各种各样,但不得不说,这种大胆且耸人听闻的法子,魏昭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沉声问,"然后?"
"我拒绝得很激烈,犯了心疾,郑叟不得不把日子延后了,所以还没来得及做。"阿悦有了玩笑的心情,"不然这时候,阿兄能不能看我坐在这儿都是个问题呢。"
但魏昭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玩笑,眼神有瞬间的冷,当然并不是针对阿悦。
"再然后的一夜,傅文修犯了狂病,他的手下把我抓去,强行和他关在了一起。"
魏昭神色不动,心却颤了下。他当然知道傅文修对阿悦的感情,不管那是一种特殊的癖好还是单独对阿悦的执念,都避免不了欲|望。
但他绝不会开口去问阿悦。
阿悦笑了笑,"我运气不错,进去之后没多久,他就不发疯啦,反而在那儿梦游似的说了好多话,我从他口中套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呢,也知道他们如今有几处重兵都布置在了哪儿,还有……"
她拿出那块令牌,"还拿到了这个,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应该很有用吧。"
定定看着她状似轻松的笑容,魏昭连一眼都没有施舍给那个令牌,喉间微涩,忽然微微抬起了手。
阿悦几乎是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忍耐了会儿,还是主动扑了过去,再度任自己窝在了这个温暖、宽大的怀抱中。
她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模糊,"阿兄要不要夸我?我这么厉害。"
"嗯。"
阿悦却在他怀中摇头,"可是,我不想得到阿兄这个夸奖,也不想这么厉害。"
害怕,她早在被魏昭找到的那一瞬、在木桶中沐浴的那片刻就怕过了。只是这些事,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会忍不住骨子里泛寒。
如果可以,她一点都不想经历这几天,即使这会让她永远都不知道傅文修重生的事,也不会额外得知这么多有利的消息。
阿悦从不觉得她很坚强,也不希望自己变得多么厉害,因为她清楚,她本质就是个胆小柔弱的人,但凡有一点可以让她抓住的希望或依赖,她就能龟缩在这个让人安心的港湾,不想面对风浪。
所以,此时在魏昭怀中,清楚地意识到他会一直这么无条件地包容、保护自己,阿悦忍不住抬眸,看着他温润清透的眼,声音都不由软了下来,像祈求长辈爱怜的小孩儿,"我想永远待在阿兄怀里,再也不要经历这些可怕的事。"
"好。"魏昭抱住她,俯首轻柔吻了她的发顶,他注视着这个看着长大的、如今如花儿一般美丽的小表妹,"嫁给阿兄,当阿兄的妻子,我便能永远抱着阿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