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太守敢告顾琰,顾琰大手一挥表示,他也可以告荆州太守啊!
于是当即沉着脸叫方拭非拿笔上来,开始书信告状。
说荆州太守与江陵县令怠慢于他,他至今还住在简陋驿站里。想要调查江陵财政,却反遭县令阻挠。洽闻县令滥用职权,独断专行,不听谏言还刑罚无辜,与人争辩无果,对方死不认错,故而插手教训了他一顿。
他表示,打完人之后,他忧心忡忡,也怕给陛下添麻烦。可是怒急攻心,气病了,是以一时未曾向陛下告知。这两日还在床上修养,就收到一封荆州太守送来的挑衅书。他仔细一看,里面竟颠倒黑白,栽赃自己多桩过错。他这才急忙起来写封信,跟陛下说明情况,以免陛下担心。
他知道陛下定会明察秋毫,秉公办理,只是怕有心人陷害,所以特意主动来说明情况。
顾登恒那边接连收到双方的奏折,头都大了。再看一遍顾琰的信,简直哭笑不得。
你说你被欺负,那你回来啊!是京城不好玩,还是荆州的官员更好欺负啊?
江南那边的震荡尚未平息,已经接连罢免了十几位六品以上官员。他还真怕顾琰在荆州这边惹出事来。
顾登恒在早朝的时候提了此事,但当时众臣无人出声,问了两个,都不过是随口推诿,不予正面回答。朝会散后,顾琰又叫了几名大臣去书房议事。
“王尚书,顾侍郎究竟是去荆州做什么?你给朕说个清楚!”顾登恒拍着桌上的奏折道,“瞧瞧,这是什么?他才刚去多久,这就被人弹劾。”
王声远无辜道:“臣不知道啊。顾侍郎亲自向陛下请的命,陛下都不知道,臣就更不知道了。”
“你别同朕油嘴滑舌。朕不信那点小事怎么就将荆州牵连起来了。”顾登恒皱眉道,“荆州太守会刻意弹劾,显然是怕顾侍郎继续深查。你坦白说,户部又在谋划些什么?”
王声远拧着眉毛道:“臣是真的不知道啊。顾侍郎行事向来潇洒,臣如何揣摩得到?”
顾登恒危险地看着他。王声远苦着一张脸,干巴巴地看着他。
顾登恒最近有时没有就喜欢找各部官员骂一下,闹得几人都不得安宁。
等早上应付完陛下,王声远才心力交瘁地走出书房。他埋头往宫外走去,又困又饿,想到户部还有一堆公务,脚步放慢了一分。
快出宫门的时候,坐在石阶边上的顾泽长匆匆跑过来喊道:“王尚书!”
王声远停下向他行礼:“哦,殿下。您这是在等下官?”
顾泽长点了点头,虚扯着他的衣袖到另外一边。几经犹豫,开口道:“王尚书,我听说,荆州太守弹劾琰哥。琰哥真的动手打了江陵县令?”
王声远点头:“的确如此。”
今日早朝陛下不都说了吗?早朝你不也来了吗?荆州太守多大胆子也不敢造谣这个呀。
顾泽长试探着问:“那父亲生气吗?琰哥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他抿了下唇,低声道:“父亲若要罚他,他承受不起的啊。”
“王爷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量,陛下不过一时生气,总归舍不得责罚王爷的。殿下您不必多虑。”他说着又想到自己命途多舛的户部,以及一回到户部要看见的李恪守,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什么孽啊?为什么这群人就喜欢在户部折腾呢?
顾泽长一直盯着他的脸,见他如此表情,当下心中一凉。
顾泽长又问:“那,琰哥是查到了什么叫他们忌讳,才会如此吗?”
王声远说:“殿下不多担心了。陛下的心总归是偏向王爷的。下官先回去了,户部的杂事实在是多,先行告退。”
顾泽长:“诶……”
他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拽住自己的衣袖,左右犹豫。
书房内,顾登恒端过茶喝了口,又说道:“顾琰是生病了,一时回不来对吧?那就叫他好好修养。他身边跟过去的,不是还有个那谁?”
内侍眨了眨眼,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管他是谁,让御史台马上把他召回来,朕要他一五一十地说清楚。”顾登恒迁怒道,“大胆小子,无法无天。即不能劝阻上官,留他何用?”
方拭非收到诏令,立即跟林行远准备回京。
文书后面,还附着王声远的一张纸,他没写什么,就随手画了两笔。画中是一名老者正在教训垂髫小儿。
方拭非就知道陛下这次肯定生气了,王声远也生气了。
“去了好好说话。见到陛下不要怕,他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颤颤巍巍的连话都说不清楚。”顾琰说,“我看你口齿伶俐,胆子也大,应该不会这样。”
方拭非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
“你当我夸你?”顾琰轻拍她脑袋,“去吧。王尚书会替你说好话,记得别把错往我身上推,否则有你好受的。”
方拭非道:“诶。”
当着顾登恒的面告顾琰的状,她没这么蠢,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二人收拾妥当,即刻启程。
林行远骑在马上,想了半路,说道:“我看这事要不了了之。荆州离京城太近,若真有牵扯,陛下定然狠不下心,何况此事还与几位殿下有关。”
方拭非点头,并不意外:“多半。”
“唉。”林行远遗憾道,“真不知何时,能叫这些人绳之于法。”
“诸葛亮舌辩群儒时,言之‘鹏飞万里,其志岂群鸟能识哉?’……‘盖国家大计,社稷安危,是有主谋。’”方拭非说,“国之政事,当以利弊处之,以谋划计之。儒生、下官,可以率性而为,坦诚而言,但上官不行。能位极人臣者,更善以协调百官,纵观权衡,种种谋略,无善与不善之分。为无关的人赴汤蹈火,伸张正义,纵然是自己想,别人也不会愿意的。人性皆是如此,哪能强求于人?‘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是岂水之性哉?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是形势逼人啊。”
林行远忽然想道:“把苏叶跟顾琰放在一块儿,不会出事儿吧?那里还有一个马氏商户呢。天呐那三个人……”
“不会吧?”方拭非说,“如果她连这都认识不到,只能说她不够幸运,下半生也之能郁郁如此了。”
林行远叹道:“若是我同她一样无牵无挂,只管报了仇再说。”
“不会,不是这样悲观。你看我,能不能从他们手里抠出钱来。”方拭非笑道,“不死,也要剥他们层皮,不然真是要亏了。”
方拭非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她家里没个传话的仆人,叫王声远气得不轻。只能喊人在她门口等候,见到她之后,给她递了一叠公务,叫她连夜做出来,第二天早些去尚书府前等候,会带她一同入宫觐见。
故意的,就是不让她休息。
方拭非哭笑不得,王声远这么记仇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