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长被扶着坐到左侧首位,叶书良位于下面一层台阶,方拭非走到前面,旁边的人敲了下锣,示意众人安静。
方拭非亮出手里的一卷公文,高声道:
“本官今日在此,便是向诸位百姓亲自解释一下何山县今后的大事。”
“何山县大权先前为冥思教掌控。大风灾祸之时,冥思教众僧,先因个人私仇,杀害带兵前来救灾的朝廷重臣。再是因个人利益,挟持当朝亲王。连犯数罪,死不足惜!衙门不愿深究,意欲网开一面,可正因衙门宽恕,证据确凿之下,竟还有人执迷不悟!”
方拭非在台上走了两步,看着底下成排微仰起的脸庞,冷声道:
“近两日来,冥思教妖僧明明已经伏法,城内却依旧纠纷不断,愚昧之人还敢口称申冤,以冥思教之名,抹黑朝廷与殿下,可见荼毒之深。入邪教者,衙门难以救之,然不容放任。今日,就再次宣告两件事。”
“一!”方拭非立起一根手指,严厉道:“即日起,何山县内,绝不可再出现冥思教的教徒。朝廷不接受,不容忍,也绝不承认。冥思教不是佛教分支,不过是以佛教之名,行行骗之实!哄抬物价,强行收贡。就问在座诸位信众,有谁能解释冥思教几条教义,有谁能背诵佛经,能说得禅理的?”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可是却没人敢站出来。
他们可能连供奉佛祖的名字来历都说不清楚,只知道交钱就可以免除灾厄,随大流地相信而已。
“你们分明不了解,却要将全部身价供奉寺庙。若是交钱就能超脱凡世,你们所敌视的贪官污吏,要比你们超脱的快多了。”方拭非说,“你们既然分辨不得真假,衙门来帮你们。”
台下声音大了起来,方拭非大喝了一个“二”,将主场重新拉了回来。
士兵们在一旁亮声道:“安静!不得喧哗!”
方拭非:“二——县内数年未收取田税,百姓收成皆为冥思教搜刮。然,思及大灾过后收成不佳,衙门会像朝廷上请,宽宥免征一年。”
“今邪教已除,县内事务,将全权由县衙接管。城外荒废的农田耕地,若是再无人耕种,衙门会分发给历来勤劳的农户。”
满座哗然。
“衙门掌权之后——”方拭非顿了下,等他们声音小去,才接着道:“五殿□□恤民情,决议后会向朝廷借钱,在县内立一学堂,十二岁以下孩童者若要入学,可免其束修。学堂将选优荐之,成才者,送往官学就读。有上京赶考者,将额外补以银钱。”
底下再是一阵议论。
“然是否能成,要看县内治安结果。若是再有人闹事,衙门剩余银两,只能用于抽调士兵,维持安定!”方拭非,“我想大家明白轻重,届时莫说我等未曾提醒!”
方拭非喊着把最后一件事给说完,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见了。
“三!征收衙役。此次要求降低,征收壮年男子。有意愿者,可前往衙门报名。”
现场越来越乱了。方拭非跟叶书良等人起身,先行回去。
县内学堂一事,方拭非与叶书良都觉得,不得不办。
此处就是因为民风不够开化,百姓才会如此容易受骗。可要办学堂,钱是一回事,先生是一回事,书也是一回事。
叶书良拆人去苏州杭州等地,买些便宜的印制书本过来。启蒙书作大多简单便宜,买来放个几年,也不成问题。等孩子们入学之后,可以要他们手抄几本,再传给后面的孩子。
先生暂时请不到好的,叶书良就一个个去找。
县里的书谱、明经,或进士,衙门都半请半强地去谈过了,学堂的事情,有了些着落。
冥思教里搜出来的银钱,叶书良决定要用掉个七七八八,只剩一点应急。否则大笔银钱留在衙门里,下一任县令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品行,怕浪费了。
何况寻常小官没有几人的胆识地位,行事难免有所忌讳,若是不将这些事情落实到位,新人来了,最后可能还是不了了之。
学堂开始搭建,书籍桌椅先买到位,夫子也打听好了,但开办后还有种种问题,之后该如何存续,估计还是得交给后边的县令主持。也顺便给那人留点功绩与压力,要他好好做事。
顾泽长惴惴不安地以为何山县会在衙门强势管控下,有所不满,不想一切竟进展顺利,百姓对衙门的态度,也快速软化,转向亲近。
衙门凡打压惩戒一件事,就要宣布一个好消息。方拭非做得稳当,他却看得心惊胆战。
民心是这样玩的吗?
民心其实很简单,吃饱穿暖,没有性命之忧就可以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衙门如果能同时解决“寡”和“不均”,他们有什么好埋怨的?
士兵调出县衙之后,县内未出大事。不少人前来应征衙役,衙门总算不再空荡荡的了。
失踪许久的县丞等人重新现身,接手公务。
但掐指一算,叶书良送出去的公文,可能都还没到京城吧。他们还要在这地方再住上数月或将近一年。
一切逐步安定之后,方拭非撒手,叶书良暂领佐官,让顾泽长试着管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