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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 所有的攻讦,就再也没有了立足之地。
那其实是陆明川最为希望的一种发展, 他无声的凝望着阿鸩, 眼里含着不自觉的渴盼与期待,期冀着阿鸩可以答应。
就算咬死了那些照片都是假的, 但是对外宣称他们是恋人, 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是吗只要这样,那么就算还有人抓着照片的事情不放,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一切都可以归咎于王传恩。
陆明川是如此的渴望以及期待, 以至于他明知道没有太大的可能性,依旧控制不住心脏的跳跃。
长久的等待后, 阿鸩依旧是静默着的,陆明川无奈的笑了一声。
他其实也是知道答案的。
他们三人,大概在阿鸩的眼里,只有叶嘉泽最为可靠。除此以外,无论是他, 还是陆明柯,都是暴行的施加者。
陆明川有些黯然, 但还是收拾好了心情, 给他说起来一些趣事。这些天以来他都养成了习惯,无论阿鸩是回答还是不回答也没有关系, 他只是想要讲给阿鸩听。
他说到了最后的时候, 微微喘了一口气。就这个时候, 陆明川听到阿鸩开口。
“我想要看一看那些照片。”
陆明川心中一痛,低声道“那些照片有什么好看的”
照片上的阿鸩极美,美到了几乎惊心动魄的地步,教他只要看一眼,就想起来了那不可言喻的一夜。
诚然,陆明川喜欢极了那时候的阿鸩,可若是要这些照片流出去、甚至成了诋毁阿鸩的工具,他却是半点都不愿意的。
学校里的那一幕他并没有亲眼目睹,但就算是猜,他也猜得到阿鸩会有如何的反应,是以他半点都不愿意阿鸩再被勾起来那一场伤心事。
可是阿鸩不说话,只是仰起了头,无声的看着他。
一种沉默的坚持与执拗。
陆明川最终还是妥协。
他没有办法拒绝阿鸩的。
檀木书桌上,搁着一个牛皮信封。所有流传在外的照片都被销毁,唯有陆明川这里,还保存的有唯一一份。
他只要想到这个样子的阿鸩被无数人看到,心中便是痛到无以复当,更是对始作俑者陆明柯怒到无以复加。
陆明川拿起了信封,走到花厅里去,阿鸩的轮椅还在那里,他在看窗外的景色。
听到了脚步声,阿鸩难得的回过头来,在看到陆明川手中的牛皮纸信封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嘴唇蓦地抿紧。
陆明川心中一跳,他知道这个时候的阿鸩看上去有一些不对劲。此时此刻,他不由得升起了一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些相片拿过来。
他说“就在这里,阿鸩,我们还是不要看了吧。”
阿鸩说“拿出来。”
沉默笼罩了花厅,彼此凝望着对方,无声的进行角力。
许久。
陆明川终于败下阵来,将牛皮纸信封放到了玻璃桌上。他打量着阿鸩的反应,观察着他的神情,只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然而阿鸩却是平静的,只轻声说“我的手不行,我打不开。”
陆明川劝不过他,不得不将牛皮纸信封里的照片抽出来,他杂乱的合在了一起,选了看上去最为正常的一张放在上面,却被阿鸩要求摊开。
因为现在的这个样子,他看不清。
陆明川几乎要疯掉,他看着阿鸩的这个样子,根本猜不透阿鸩想要做什么。就是这些照片刺激的的阿鸩几乎崩溃,让他恍恍惚惚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他根本不能理解阿鸩的意图
他只得摊开,放在了玻璃桌上。
陆明川看着阿鸩凝视着那些照片,一张一张仔仔细细的看过去,越是看脸色就越是苍白,越是看神情就越是痛苦,他甚至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甚至连唇上都被咬出了血印,甚至连身体都在颤抖。
他的眼眸开始涣散起来,仿佛被什么痛苦的回忆所占满。
这根本和自虐没有什么区别
陆明川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的眼里闪过了坚定的神色,他忽然伸手,将所有的照片都扣住,笼在了一起。
阿鸩蓦地抬头,眼神发颤“你做什么”
“不看了。”陆明川坚定的说,“从今天以后,这些都不会存在了。”
他霍然起身,大步流星离开,旋即返回,手上拿着一把尖锐的尖刀。
咔嚓,咔嚓,咔嚓
纸片被剪碎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那些照片,被陆明川一张一张的,全部剪碎掉。所有的画面都开始破碎、变得不成形,化作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了桌子上。
陆明川放下了剪刀,将这一桌子的纸屑和碎片收拢,放在了铁盘之中。他找出来了火柴,轻轻划过后,橙红色的火苗亮起。
下一刻,他将火柴放到了相片碎屑旁。
雪白的边际开始蜷缩,变得焦乌,难闻的气味在空气里散发出来。那些碎片纷纷蜷曲、变黑,到最后,曾经上面所有的画面与人物都消失了,成为了一盘灰烬。
阿鸩愣愣的看着他,看着铁盘中还散发着热意的余烬。
“你瞧。”陆明川说,“没有了。”
“可是”阿鸩的嘴唇颤了颤,不知是想要说什么。
“没有可是。”陆明川说,“我说没有就没有,你相信我,阿鸩我不会骗你的。”
好像自从那一天以后,阿鸩的状态就变得好了一些。在陆明川例行自说自话的时候,偶尔看着他,也会给出回应了。
这倒教陆明川受宠若惊,十分欣喜。
他耐心的问过阿鸩,但阿鸩还是不愿意回到学校去。那些伤害造成了就已经造成了,不是事后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全部抹消掉的。
陆明川看在眼里,目睹了所有的挣扎与犹豫,心里只有一声沉沉的叹息。
曾经还住在医院里的时候,阿鸩天天都想,什么时候能回到学校去,眼下可以回到学校了,他自己却已经没有了心情。
陆明川知道,那还是有一点害怕与抵触的,在完全从阴影里走出来之前,阿鸩大概不会想要看到相关的人或者事了吧
那么多天了,他都是这样安安静静,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得淡去。
这让陆明川说不出的酸涩。
他请了许多国外的专家,来看阿鸩的手,但是所有人的答案,都不能够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大概是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了一些,阿鸩开始配合治疗,他的态度积极,对于陆明川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
从前阿鸩死气沉沉,是半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就好像那双手、那具身体都不是他的了,随便怎么折腾、崩摧也无所谓,然而如今,他却像是有了期望一般。
纵使医生医术再高明,也需要病人配合的。
日子流水一样逝去,阿鸩一天一天的好起来,他的脸上偶尔也会露出来一个笑容了。
这一天,去医院里复检,医生终于说,可以拆下手上的绷带了。
显而易见,阿鸩心里是高兴的,从他的神色就可以瞧出来。
陆明川看着他微微有些上扬的唇边,自己心里也也觉得欣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绷带被一圈一圈的解了下来,在所有的束缚都被褪去后,终于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那双手。
陆明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侧过头,看见了阿鸩的眼睛。
怔怔的,恍惚的,似乎是完全不敢相信。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
凹凹凸凸,起伏不平,淡色的嫩肉在手背上突起,像肉虫一样狰狞恶心。从手背到手心到指节,一双手上上下下,根本没有半点完好的地方,悉数遍布着崎岖的伤痕。
陆明柯犹自记得第一次见到阿鸩时的场景。
曾经这双手是纤细修长的,匀净秀美,就像是精工而成的白瓷,宛如最美丽的艺术品。
而如今呢
陆明川死死地按住了手下坚硬的桌面,忽然道“会好的,一定会好的阿鸩,我们还可以请专家来,一定可以让你的手恢复成原样。”
阿鸩低低的“啊”了一声,仍旧看着那双丑陋的手,似乎还有一些无法接受。
陆明川说“我可以联系最好的整容医生,他一定可以把你治好。”
阿鸩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间,笑了起来。
“没关系。”他说,“我虽然靠手吃饭,但也不需要它变得很好看啊。”
“美与丑,没什么的。”
他的手可以丑陋到极致,哪怕不堪入目都没有关系。
只要他的画如旧就可以了。
阿鸩用了一小点儿力气,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僵硬而不听反应。明明是长在他身体上的,却像是不存在一般。
陆明川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阿鸩已经那么久没有用过双手。三天不写字都会觉得手生,何况这几个月来他的双手都被绷带包裹的密不透风。出现这样的情况再自然不过,需要时间来一点一点适应。
阿鸩艰难的进行复健,对于他来说,从前做起来很是简单的事情,现在做起来都无比困难。他控制不住双手的发抖,摇摇晃晃,几乎连筷子都拿不稳。
有很多时候,陆明川会看见他露出又茫然又无措的神情,心里又是难过又是高兴。高兴的是阿鸩终于有了一点生机,难过的是他的手如今变成了这样。
叶嘉泽把阿鸩的画板和其他画具送了过来,这是他们被绑架的那天带去的,差点就遗落在了山间。
还好东西还在。
阿鸩看到画板的时候,很是高兴,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惊喜的笑“叶老师,谢谢你”
叶嘉泽含笑道“应该的,不用谢我。”
阿鸩摇了摇头“我原本以为这块画板已经丢了,找不到了没想到还能回来。”
他的眼睛里露出了怀念的情绪,轻轻地抚过了画板的边沿,在侧边上流连不去。神情渐渐变得悠远,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叶嘉泽却是知道的,这块画板是阿鸩父母送给他的礼物,平日里,少年队画板最为珍视。想要让少年心情好上一些,因此他这时候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