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夜风清冷。
脚尖踏在冰冷的砖石上, 仿佛踏在锋锐的刀尖。向前行走的每一步,那刀锋就扎得愈深了一分, 愈多了一分。待得他跟随青衣的内侍终于走到府门, 双脚仿佛已经鲜血淋漓,再没有一丝完好的地方。
他只不过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而已, 在这样气冷的夜色中几乎聊胜于无, 没有任何作用。他知道这个时候虞洛阳还在他的申瓯,或许还潜伏在房梁上,无声的看着他走远。
可阿鸩连说一句话都不能够。
府门外不远处,寂静的夜色里, 停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隐隐约约间能够见到几个内侍站在一旁,阿鸩知道那是候着自己的。
他艰难的迈步出去, 走向了那一辆马车,每一步仿佛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内侍搁了小凳在马车下。
便在那个时候,夜风吹过,凄清萧瑟,阿鸩无法控制的回头, 朝着来处望去。深深的侯门内,只看得见几点零星的灯火, 摇摇曳曳, 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他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居住,也看不见虞洛阳的影子。
是以, 他也不知道, 虞洛阳目视着他远去的身形, 直到最后一点都消失在了视线里后,按住胸口,忽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马车的帘幕忽然被挑开,露出了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容来,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忽然用力。
阿鸩在刚刚踩了上去,无力支撑,就跌倒在了皇帝的怀中。他疼的咬住了舌尖,可皇帝却是笑起来,贴住了他的耳廓语气幽幽“怎么样,阿鸩,这一天你过的还开心吗”
阿鸩闭着眼睛,他根本没有再回答皇帝任何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皇帝也不以为意,只是手潜入了宽大的披风,顺着背脊渐渐滑落,一路兴风作浪。阿鸩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直至神经紧绷处终于被拨动。修长的手指贴了上去,轻轻的按压着,试探着入内,却碰到了一小截光滑的玉质。
这使得他当真笑起来,连剑眉都舒展开“乖,原来你当真这么听话,朕一定要好好奖励你。”
阿鸩眼睫闭着,因着皇帝的动作剧烈颤抖起来。然而无论身体反应如何,他的心中都一片冰冷。所有的热度都散去后,化作了一片荒原,在荒原之下,有深深的恨意燃烧。他死死地咬住了牙,不漏出任何一点声音,指甲掐入了自己的掌心,直到血肉模糊。
除却刚开始的时候,他很少再做出这样的抵抗,然而眼下却根本忍耐不住,即便知晓这样并不明智。
“你是故意的”他声音微微颤着说,连敬语都忘了,近乎于凄厉,“你是故意这样做的是不是,你早知道师兄今夜会潜入,你故意让人来要我我”
那些个羞耻到了极点的字眼,他终究是说不下去。
皇帝凝望着他,仍旧笑着,瞳眸幽深,笑意却是一片幽冷,更有几分势在必得“自然喜欢这份礼物呢”
阿鸩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皇帝一番设计,悉数按照他想的那样行走,大获成功,笑意吟吟“你乖些,阿鸩,眼下我们可是在大街上,你这样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你的声音么朕倒是不介意。”
论没羞没耻不要脸皮,十个阿鸩都比不上很下心的皇帝。
他恨恨的看着眼前的皇帝,心中无数情绪翻滚咆哮,忽然间,再也按捺不住,一口恶狠狠的咬在了皇帝肩膀上
“嘶”
皇帝痛的抽了一口气,感觉到了尖利的牙齿已经没入了皮肉,或许留下无法消去的疤痕。可是皇帝却一点都不在意,动作反而更加凶狠。他爱怜的捋起了阿鸩垂落的鬓发,手指落在了阿鸩的后颈上,轻轻地摩挲着那一小块柔软的皮肉。有那么一小会儿,他都想要自己也效仿着,留下那么个牙印,可想着少年平日里还要出去见人,终归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怀抱着少年柔韧的身躯,几乎是沉迷的享受着其中的温暖紧致,溺于其中,根本就不愿意醒。
有谁能够说他对阿鸩不好若他当真是那般惑于美色的昏君,恐怕早就将少年彻底囚禁在宫内,打上自己的印记,不允许他出去见任何人了。
皇帝贴着阿鸩雪白的耳廓,嗓子里溢出了低沉的笑声“咬够了么,累了么要不要朕再换一边给你咬”
粼粼的车轮转动声响在朱雀大街上,缓缓地驶向了它的目的地,帝国的中心,皇帝的禁庭。
阿鸩醒来的时候,眼前出现的,又是他熟悉的那一方景物。
玉钩丹纱垂落了下来,遮蔽了帐内的风光,也隔绝了外界一切视线,唯有龙涎香馥郁的气息,无孔不入。
身下干洁而清爽,微微动了动,却察觉到了异样。身后隐秘处里,玉质的那物依旧是埋着的。原本就觉得不适,过了这么久也没有被皇帝调教好,更不要说如今,心中更是厌恶。
可怔怔的盯着头顶的丹纱,终究化作了一片无以为继的空茫。
师兄已经回来了。
他还要怎么才能够面对他呢
想来这个时候,大军应该已经进城了吧
阿鸩知道自己错过了,他没有办法去看这一场盛宴,他只有待在这一方狭小而逼仄的空间里,做皇帝随意发泄的娈宠。牙尖上仿佛还有一点点鲜血的气息,是他昨夜狠狠地咬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可这么一点儿反抗,根本与隔靴搔痒无异。
他也就只能动一动这样的小手段了,根本就无伤大局,其他的事情,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怔愣了许久,一直盯着头顶的丹纱与鲛帐,仿佛那一刻的静谧,是他最后的一点祈求。
可终究是连这也没有办法留下来。
沉沉的帐外,响起来了虚浮的脚步声,李霜行轻轻的拂开了帘子,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世子,您可终于醒了。”
阿鸩识得这是皇帝身旁的心腹内监,他侧过了头去,看着李霜行。这位内侍公公一向行事细致妥帖,只可惜,全部都是代表了皇帝的意志。
“李公公。”阿鸩嘶哑的说,“现在什么时候了,大军进城了吗”
李霜行叹了一口气,小心的说“昨儿个就已经进城了呢世子,您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阿鸩低低地“啊”了一声,他一直都待在昏暗的帐内,昏昏欲睡的躺着,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原来连大军进城都已经错过了,原来已经是又一天了。
李霜行道“陛下吩咐了奴婢过来照顾您,世子,您觉得好些了吗”
阿鸩侧着头看着他,似乎并不明白,李霜行说了什么。
李霜行心中微微叹气,面上却并不表露出来分毫,只小心翼翼的告了一声“那就得罪世子了”,便伸出手去,贴住了阿鸩的额头。
空气里渐渐又弥漫起了清苦的药味,只是一开始被龙涎香的气息压下,阿鸩竟没有察觉得出来。
“谢天谢地,世子,您昨儿个夜里有些发热,陛下当时就给吓住了总算现在退下去了。”
阿鸩听着李霜行说着皇帝的好话,扯了扯嘴角,漠不关心的闭上了眼睛。
见状,李霜行也有几分叹气。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陛下是天下的至尊,他要强要了谁,有谁能够反抗至于这位叶小世子,那是直接被皇帝放在了心坎儿上,换个人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可偏偏这叶小世子,如今那百炼钢,依旧还是冷硬如铁,根本不见得化作绕指柔啊。
皇帝当真要宠起一个人来,那真是可以把人给宠到天上去,要星星给摘星星,要月亮给摘月亮。悄悄分拨给叶小世子的那座宫殿,奇珍异宝像流水一样的送了进去,可偏偏小世子,也没有半点动心。
左右李霜行也看出了症结来,阿鸩心里已经有了人。而如今,那症结也已经回了京。
怀化大将军亦是国之栋梁,想想前儿个夜里发生的那件事,李霜行只觉得有几分忧虑。可是帝王执意如此,他们这些做奴婢的,除了竭力效忠,还能够怎么样呢
阿鸩这一病就是好些时候,来来回回,烧了又退。御医院的老熟人都不知道来了多少回,就只差住在含光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