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到床前,脱下衣裳,一件件摆在床沿,绕到屏风后,入水之前低声念道“四大开朗,天地为常。玄水澡秽,辟除不祥。”
这咒语小小还小的时候常听,每回沐浴之前,师父都要念上三遍,为了让她和师兄能强身健体。
乍然听闻,不免想到师父,心内惘然,也不知道师父在何处,师兄什么时候来找她。
水花声一响,小小便想趁机钻出去,趁这人在洗澡的时候逃走,他就算嚷嚷也得穿了衣服之后才能追出门去。
小小从床下探出头,床边有桌,桌上的镜台正照着屏风后,镜中照见那人的后背,乌发如墨,背上露一片白皙肌肤。
竟然是个年轻人,看样子与师兄一般年纪,小小一鼓作气,想爬出床底逃到门外,刚一动就听见外面响起敲钟声,似是被人发现,他们俩逃跑了。
那人从水中站起,还未穿好衣裳,门就被拍响,外头一人急道“公子,您可安好”
小小这下听出来了,外面那个是在山中遇见过的朱长文,那屋里这个公子,就是闻人羽了。
“此间无事,外头是怎么了”
闻人羽打开屋门,朱长文道“说是今日刚拿住的道门缉犯逃了,应当还在观中,他们正在一间一间屋子搜查。”
闻人羽问道“是那个金道灵”
朱长文点头“不错,本想交由咱们一并带回京城处置的,听说,还有咱们遇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怎么还会有她萧广福既然已经认罪,他发的缉书就该作废才是。”闻人羽一行人到了一阳观,明察暗访,这才知道萧真人在池州作威作福。
萧真人每到法会便伸手问乡绅官府要钱,城中还有人告他,说他开口要了一百两银子,偏偏还作法不灵,放女鬼行凶害人。
又有私占土地,荒废本教庙宇的罪名。至于谢玄小小兄妹盗的那本宝剑,本来就是他们的。
闻人羽亲自审问,萧真人的徒弟清源招认了,是萧真人见宝起意,污蔑了那对师兄妹。
查明实证,当场便解除了萧广福一阳观知观一职,可他是一阳上人的徒弟,要将他带回紫微宫,交由一阳上人发落。
朱长文点头应承“确该如此,可那兄妹二人竟与金道灵混在一处,怕行不法之事,也得问明白才成。”
小小缩在床下,气得脸都鼓了起来,耳中听见闻人羽道“他二人未犯道律,不该通缉,快将缉书撤下,若真查实不法,再行通缉不迟。”
朱长文面有惭色“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既然闻人羽这里无事,朱长文便叫上几个人一同搜寻金道灵,又告诉三清观的道士,别伤着那个女孩。
闻人羽关上房门,想到小小谢玄这对师兄妹,从怀中掏出一个事物来。
一方白帕,上面氤氲着朱砂红色,仔细看也瞧不出画的是什么,偏偏闻人羽摊在手上看个不住,心中暗想既然那二人是修道之人,那山穴之中的这道符就是他们画的了。
当时不曾切磋道术,有缘再见,必要一论长短。
闻人羽心中遥想,手上纱帕被风吹落,他弯腰去拾,目光一扫,扫到床下露出一截赤红的尾巴尖。
他弯腰伸手,豆豆在床下咧开了嘴巴,只等这人伸进手来,它就要狠狠咬上一口。
小小按住豆豆的头,听闻人羽说的话,他倒还算明辨事非,与萧真人不是一路,不用咬他。
闻人羽掀开床围就见小小缩身在床底下,雪白小脸抬起,眼色濛濛的望着他。
“是你”闻人羽只离开房中去膳堂用过膳,她必是趁着那会儿躲进来的,那她是不是
闻人羽面红耳热,想到自己方才正在沐浴,不知这小姑娘瞧见多少。
敛了敛心神才道“你出来罢,我不会捉你。”
小小刚刚从床底下爬出来,闻人羽便温言问她“怎么躲在这里你兄长呢”
小小看他气蕴清正,这才愿意跟他说话“道门缉书,逼得我和师兄四处躲藏,金道灵明明是我们抓住的。”
他值八十两银子呢,小小可没忘。
闻人羽闻言立时道歉“是我的不是,捉拿萧广福就是这两日的事,道令未曾通传,今日是之后你们便不必躲藏了。”
他见小小,就想起家里小妹妹,刚想问小小吃饭了没有,饿不饿,就见小小捂着肚子,眉尖一蹙,神色痛苦。
“怎么他们还敢用私刑不成”说完伸手要扶,被小小推开。
总不能告诉他是来癸水才肚子疼,小小摇摇头“我饿了。”
闻人羽笑了“你等着,我去拿些吃的来给你,等你吃饱了,我再送你去找你兄长。”
小小想要赶紧离开,摇头说“我不吃,找到我哥哥,我们一起吃。”
闻人羽点头笑应“好,那咱们先去找你兄长,致一桌素斋,向你们兄妹致歉。”
小小脸色稍霁,觉得这人倒还不错,再把捉金道灵那八十两银子拿了,师兄就不用去赌钱了。
闻人羽刚打开屋门,便听见三清观的钟声越敲越急,四处还有人打锣“走水啦走水啦”
朱长文跑了回来“公子,走水了,您赶紧到前殿去。”话音未落就瞧见闻人羽屋中的小小,怒道,“好啊,你在此处,你兄长在观中放火,你们俩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