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茜玲看他笑却有些辛酸,“有效果就好,不过咱还是要去看病,到大医院去,省城还是太小,咱去京市。京市医院大,设备好,医生也是很厉害的教授专家,会看好的。”
她想电报上说要带周大平去京市,大概是梁晓雪对此还是有点把握的吧,不然不会让她过来把人带去了。
周大平一听愣了下,说实话去京市这个念头他们还没有,到底是穷乡僻壤的小农,省城已经是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了,那里的医生也是比县城医生厉害很多了,在他看来,他们说手术有很大风险,成功率很低基本就是给下了最后判决书,没有机会了,只能这样了,还真没想过要去京市治疗。
不,其实也是有想过,那一闪而过的念头,京市是全国首都,那里的医院肯定是很很好的,就像小县城的医院不行他们会想到去省城一样,省城不行也是会想到首都的。只是路费医药费手术费,还有不确定的成功率,这都足以让他的念头涌起就消失。
不要得大病,得了大病,那真是绝望。这是没钱没势农民最真实的写照,在后世哪怕有医保,可是还是有很多普通人‘得不起病’,更何况是在六十年代呢?
至于寄希望于在京市的邹茜玲几个?这个真没有想,借钱已经是不得为之了,还没敢多借,怕那些孩子有负担,毕竟他们现在还是学生,而且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能借这么多钱,那真是很可以了,许多亲戚都没借,人情冷暖在这时候最能看出来,也不敢跟儿子他们提要去京市,为了那飘渺的希望,不敢去试探人心,怕日后有疙瘩。
就是这么现实,悲哀又无力。
所以邹茜玲一主动提起来,先是愣了,随后就是感动,她是第一个提出要送去京市去治病的,身边的儿子没一个提,就是周红,夜里看他辗转反侧难受睡不着,也只说了两句,没有那魄力跟儿子们说,逼他们送他去京市。
他理解周红,真的,不是她不在乎他,而是太过贫穷,也不确定去了是不是真的能够活下来。治一场病要倾家荡产,还不一定获得相应回报,哪敢冒那个险呢?周大平不怪他们,只怪自己生了这病。
“算了,省城的医生都说了,手术风险很大,不建议手术。”周大平最终还是拒绝,他不敢让家里倾家荡产,也不能让邹茜玲他们为他奔波欠债,人啊要讲良心,不能别人对你好不惜福,当做理所当然。
邹茜玲怔了下,随即明白了周大平的顾虑,哪有人不想活下来,只是碍于现实,才有那么多借口。
“叔,您别担心,晓雪是在京市最好的医科大学念书,就算她水平不行,那还能找她的老师帮忙,而且她现在在京市最好的医院实习,我们直接到那医院去,晓雪实习走不开才让我来接您去京市的,到那里会有好大夫给您治的。”
“真,真的?”周大平见邹茜玲诚恳的样子,有些信了,但又觉得自己听岔了。
周红也是很紧张地看着邹茜玲,不敢相信她说的,虽然他们知道梁晓雪考上了京市最好的医学院的,但是具体是怎么的还不清楚,这不是刚去上学麽?怎么就到了最好的大医院实习了?要是真到了最好的医院实习,那在医院怎么说也有人了,不是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啊。
不是说要走后门,而是觉得是种依靠,没有半点根基的人就害怕到陌生的地方去,有个熟人心理就能得到安慰。
“真的,晓雪既然都说让我带您去京市看了,那肯定多少有点把握。咱得去,不能就这样放任着不管,而且你们还没去过京市吧?就当旅游了也成啊。”邹茜玲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对病人不能太愁眉苦脸,不然会弄得人心里很压抑的,让病人看了想太多,觉得自己可能要不行了,在这脆弱的时刻很容易脑补的,对病情不好。
周大平和周红听了,总算是相信了些,脸上是忍不住有些激动了,就跟被判了死刑的人,突然告诉你有了重新开庭的机会,而且胜诉的几率还很大一样,那种绝望后又生出来的希望,没有经历过的人其实很难说明白那心情。
周红当场就哭了,她这段日子其实很不好过,作为枕边人,承受的压力不比病人少,她跟周大平还那么有感情,还有个三四岁的娃娃,不想成为寡妇的,谁能生生看着枕边人死去却无能为力呢。
饶是周大平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是男人,家里的顶梁柱,儿子们虽然大了,但是这个家还是靠他撑着,这段时间再怎么被病痛折磨,都不敢表现得太颓靡,怕自己影响了家里人,让这个家太愁云惨淡。但是心里压力真不比别人少,夜里痛得睡不着时也很害怕,谁不怕死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媳妇儿子,统统不是你的了。人死万事空,灵魂那是无关这阳间事的。
“玲娃子,我感谢你们,真的!能有这机会......不管这病能不能治好,你们这心意我永远记得,真的!”周大平鼻头发酸,都语无伦次了。
外面站着的儿子媳妇们看着这画面心里也很不好受,小儿子更是直接冲进去跪在地上就给邹茜玲磕头,砰砰砰,三个响头又快又实,他一直是家里最冲动那个,感情外露,“谢谢你!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一定会还你钱!”
邹茜玲吓了一跳,“周三哥你别折煞我了,快起来。”
她实在没料到这反应,也很不习惯。
好在他没有继续跪,很快从地上起来,但是通红的眼睛和坚毅的神情看得出他刚刚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
周大平对下一辈的教育做的不差,还是孝顺知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