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锦素看着他放松惬意的模样,心里绷着弦松了一些。
入夜后,庄子上来了一位客人,带着三个随从。
那男子年纪看起来不小了,一身的粗布衣裳,却难掩那眉宇之间的贵气。身量极高,不输越千邑,一脸的风尘仆仆,古铜色的皮肤配着俊朗的五官,十足一个硬汉。
越千邑将人请进屋,关上门。
男子含笑行礼,“微臣见过二殿下。”
转过头对着佟锦素,眼神中透着一股怀念,带着笑意,“这位想必就是锦素了,果然与大姐长得极像。”
佟锦素闻言,瞪大了眼。
男子含笑道:“我是你三舅舅。”
三舅舅
佟家三郎。
这个佟三郎,佟锦素在皇后的口中听说过两回,知道他曾救过幼年时的越千邑。能在宫中当禁军的,都是世家中出色的男儿。
如今一见,佟三郎当得起铮铮铁汉四个字。
“锦素见过三舅舅。”
“好,好,你都长这么大了。”佟三郎有些想摸她头的意思,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缩回了手。一别十一年,当年的小丫头都成了王妃了。“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定会欣慰。”
佟家是获罪流放的,没有赦令怎么能回京
“舅舅此行可有人知道”
“自是隐蔽的,你放心。一路上有殿下的人照应,没有人发现。此次我回京,除了办一些佟家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情要了。”
佟三郎说完,看向越千邑。
越千邑飘然离开,像是避嫌。
佟锦素心下一动,三舅舅说的事莫不是与佟氏有关
果然,佟三郎让随行的两位妇人进来了。那两个妇人看起来年纪都与成妈妈不相上下,一进门就跪地给她请安。
“奴婢给姑娘请安。”
“你们快些起来。”
“她们是你母亲身边的近身人,当年你母亲把身边的人都遣散了。王老妈妈已经去世,这两位是你母亲当年的大丫头。”佟三郎介绍了两位妇人的身份,与佟锦素心里猜得差不多。
据成妈妈说,当年佟氏身边的人放出去后,再也没露过面,也没有人再见过。原来都去找老主子了,怪不得没在封都出现过。
两位妇人自己介绍了,一位名叫兰香,一位名叫竹韵。她们都已经嫁人生子了,一直谨守着旧主的托付,不敢在京中露出。
“听闻姑娘已是王妃了,奴婢们都欢喜得不行,定是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姑娘…”兰香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佟三郎一个大男人,提到自己的姐姐,亦是一脸的动容。
“当年你母亲之死,另有隐情。这么多年来,她们记着你母亲的托付一日都不敢忘记。好在老天有眼,终于拔云见月,你脱离了李家,那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兰香和竹韵擦干泪水,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佟锦素早就猜到佟氏之事没那么简单,可是亲耳听到,心中还是难免悲凉和难过。她身为佟氏之女数月,恍然间自己都会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原主。
佟家获罪后,家产被抄,全家人被流放。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并不鲜见。保住了性命,再徐徐图之,短则三五年,迟则数十年,说不定会有翻身的机会。
即便不能再重回京中,却也无性命之忧。陛下的怒火,并未涉及佟氏旁支,出嫁女也不会受到牵连。
然而常氏却不这么想,在常氏看来,什么都不比上自己儿子的前程重要。当初娶佟氏,就是看中了昌德侯府的威望和地位。佟家倒了,他们李家可容不下一个罪臣之女占着嫡妻的位置。
佟氏看透了李家人的薄情,自请和离。
这样的罪臣之女,常氏自是恨不得早点撇清关系的。可是她低估了李家人的凉薄程度,常氏是想不要她这个儿媳,却不愿承担别人的猜疑和指责。
于是常氏想了一条毒计,逼得佟氏自尽。在常氏看来,佟氏不愿连累夫家而选择自尽,既赢得了赞誉又保全了李家的名声和体面,是最完美的办法。
佟氏性情外柔内刚,但是她再坚强也是一位母亲。母女连心,她不能为了自己而牺牲自己的女儿。
常氏之毒,毒在丝毫不顾念血缘之亲。她威胁佟氏的筹码就是原主,原主是李家女,佟氏纵使和离了,也带不走原主。
所以只要佟氏敢和离,常氏就弄死原主。后宅之中,夭折一个女童是极为寻常之事。常氏身为祖母,真要动手,原主毫无反抗之力。
相反,如果佟氏答应自尽,全了李家的颜面和李复儒的前程,那么原主就一直是李家女,自是能活着长大。
那样的艰难抉择,佟氏没有选择。
为了女儿,佟氏只能自己去死。在死之前,她做了一些安排。她知道,只要她一死,侍候她的那些人要是还留在李家,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于是遣散了身边的人,发还有卖身契,并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心腹。兰香和竹韵都是极得佟氏信任的人,佟氏交待过,原主一日未出嫁,这个秘密就一直不能见光。
听了这段秘辛,佟锦素仿佛能看到那个悲伤绝望的女人,是怀着何等痛苦的心情在极短的时间内替自己的女儿安排后路的。
包括这段往事,包括成妈妈留着信。
这些安排,原主一个都不知道。
她的心中涌起强烈的悲伤,替佟氏悲哀。
佟三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却还是和初闻时那么的悲痛欲绝。若不是佟氏落难了,那李家老夫人怎么敢如此作践他的大姐。
大姐顾忌着外甥女,嘱咐知情的人隐忍,他们也只能照办。
“锦素,如今你不是李家女,是我们佟家的人,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佟锦素深吸一口气,坚定地道:“自然是血债血还,迫害我母亲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亲自替她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