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院墙外的窄巷子中,终兰和危绍并排蹲着,面面相觑。
他们现在都有点儿怀疑人生。
方才,危绍一朝从土里爬出,两个人对于会在此处见到对方,皆表现出了十足的惊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
危绍:“巧了,你怎么也在……这特么是哪儿?”
终兰:“你怎么也进到这个试炼阵里来了?”
听清对方所说后,大家自然又都是一脸懵逼。
危绍:“啥试炼阵?”
终兰:“你以为自己在哪儿?”
“……”
简单交换了一遍各自所知的信息,终兰差不多明白了两点。
第一,危绍原本是在一风园附近的一处山林里找他的灵犀泉,不成想再见天光之时,已经跨越了半个大陆,来到了任安。第二,一风园周遭并没有什么怀虚涧友情赞助的试炼阵,他在地底,自然也没啥机会进去其他别的阵法。瞬移的过程发生得悄然无息,加之他身边可参照物又少得可怜,因此根本无从察觉。
“不过,我的镜子刚才好像确实有点儿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震个不停,还东南西北地四处乱窜。要不是四周有土压着,我现在估计已经失去它了。”
终兰:“……”
这特么只是“有点儿”奇怪吗?!
不过,没有明确的时间点,硬要说关联,也略显牵强。终兰思索了一下,以防万一,还是又问了一声:“你那个储物镜是个什么来历?”
危绍却摇了摇头:“不知道。就一直都在,听说是我娘留给我的。”
等于没说。
这路走不通,终兰就暂且将它搁置了。毕竟,她如今最关心的问题还是:
“你说这里不是试炼阵?”
“当然不是了。你之前到底经历了啥啊?”危绍匪夷所思地看了看她。
终兰:“……”
原先,她寻思自己转眼间就换到了另一方天地,加之来到此处后,所有可联络他人的方法均被阻隔,而这地方还处处都不似寻常人间……难免会生出是被拉到了什么异境里的想法。况且,终兰一直以为,只是回去藏经楼的传送阵出了什么差错,才导致她一时误入了别的阵法。
她甚至想,可能不过多久,她师兄便会进来找她呢……
但现在,危绍也发生了和她类似的情况,而他之前所在的方位却与她天差地别。终兰设想的一切前提至此都被推翻了。然而,若这里当真就是实实在在的现实,那定然是出了什么更可怕的变故。想起阿月姑娘曾经问过她的那几个问题,终兰心底不由得一阵胆寒。
她赶紧便警惕地和危绍拉开了一段距离。
忽然被嫌弃的危绍:???
月色朦胧,终兰蹲在明暗交界之处,一脸严峻地向身边之人投去了肃然的目光。
她压低了声音,幽幽地向危绍问道:“现在是……仙历几几几年?”
危绍:“……”
少年茫然地看了看不知道在发什么神经的姑娘,被对方审慎的眼神一扫,本来确定的事情都变得有点迟疑:“二……二七六一?”
终兰心中微微一松,但面上不显,反而眉头一拧,音调陡转森然:“几月?”
少年难免更加忐忑了一些:“……八?”
终兰沉默了。
她没有再说话,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继续盯着危绍。蟾辉自她身后包拢而过,一双眸子漆黑得仿佛一潭墨,分不出一点零星的反光。危绍默默咽了一口唾沫,惶恐之下,特别自觉地就把剩下的话一并给补上了:
“初九戌时一刻正。”
“……”
这下,终兰眉眼一舒,神色终于和蔼了起来。她如释重负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在危绍一副见了鬼的眼神注视当中,这才不急不缓地把遇到阿月姑娘时发现的疑惑给他讲了。
危绍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因为她问你这么句话?你也想太多了吧!”
“怎么会?这个问题不奇怪吗?”
“你刚刚问我,我也没往这种地方想啊。”
“……你居然也有夸我聪明的一天,真难得。”
“……”
???
话虽这样说,不过终兰心中倒也被危绍的这个说法弄得有点犹豫。
毕竟她刚猜错了一个试炼阵……
但转而一分析,危绍不会想多,主要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比较熟悉,若果时间上稍有偏差,那么第一面里就该已然觉出端倪;再一个,也并无前情渲染。阿月问起终兰年月之时,正是她说完“外头古怪,有好些人说自己不是这里的人”这件事,搅得终兰不得不进行一番类比联想。
因此,她的猜测也不算无根无由,大抵还是存在着很高的可能性的。
终兰感到发愁,不管境况如何,还是赶紧能联络上个能打的靠山比较保险。
比如她的亲亲好师兄,她的亲亲好师兄,或者她的亲亲好师兄!
思及此,终兰便又摸了摸自己胸口挂着的那阙红玉戒指。可惜,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一扭头,发现危绍的动作居然和自己如出一辙。
他仍然穿着一风园的那套水蓝制服,衣襟微敞,脖子上挂着大大小小很多珠坠,不过最显眼的,自然还属温吟之前送他的那颗血石。
他刚从土里爬出来不久,浑身上下尚有缝隙处遗留着没拍干净的灰土。那些珠坠上也多有蒙尘,暗淡淡皆失了光泽。唯独这块血石,大抵是因着总被握于手中的缘故,晶澈透亮,莹光暗藏。尤其是匿于暗处之时,没了月色混淆,那幽谧的辉芒比之寻常,仿佛还要更加明艳几分。
终兰看了看危绍攥着的血石,又瞅了瞅自己手中同样是温吟送的红玉,灵光一现:
“你那个也是传音的法器?”
“啊?”
这话来得突然,危绍吓了一跳,手一抖,这才发觉自己又无意识间在摸这块石头了。也不知道是在心虚什么,他似乎很怕被终兰看见一样,慌慌张张地就赶紧将这块坠子给藏进了衣襟里,末了才想起来回她一句:
“是、是吧,可是他们都不理我。”
终兰撇了下嘴,假装没看到他这一系列可疑的动作,只附和着点了点头:“我一直就这样。”
她想了想,又问:“你有没有那种普通的传音符什么的?也不好使了吗?”
松盈和温吟修为高,加上修的又是尚清阁的功法,平日里即便是需要远距离传信,也直接催动个神魂便好了,因此家中根本没有备这种大多为低阶修士提供的通物。不过,当下的情况,厉害的法门被封,没准最普通的法子反倒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