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月清枝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
她依偎在少年身上,像是一夕之间卸去了所有盔甲,外间一切纷扰都尽皆摒去,只想要偏安在此寂静一隅。白衣少年大抵对她的这般行径还有些陌生,面颊泛起一层薄红,立在那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搅得一旁的青衣温吟看到这一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刚捧到火候的一腔恼意无处纾解,只好踢踢跟前的那面巨盾撒气。
盾牌结实得很,被他一脚踢出了钟鸣似的回音。当然,毕竟不是真的小孩了,也做不出太幼稚的行为。青衣温吟看了一眼赖在少年身上泪流不止的月清枝,面上嘲讽之意更甚,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去破坏两人这场难能可贵的“重逢”。
他转了个身,打算带上两个孩子先行出去。
却不料,就在这时,影壁之后的大门处忽然传来了沉闷的声响。
自从时空似乎有所错位以后,终兰这一路上来来回回,就没看到一处正常的地方。明府里原先肯定不是这般空荡荡的模样,然而如今从头穿到尾,打实的一个人都没有。参照终兰和危绍都是转息之间便从距此很远的地方被拉来了此处,那么府中消失的那些人,兴许也经历了与他们相同的情况。
只是,不知这个传送的距离是否有固定范围,也许过去这一天半日,有离得近的人寻路回来了也说不准。而如此大大咧咧地自正门而入,听着不像是什么下人。
终兰对明水寒家里的情况不是特别了解,毕竟他都这个鬼样了,家中人却似乎从未向外面反应过什么。十三盟那边只晓得日月镇有祸患,却不知这祸患就是明水寒。
她移过眼去,本是秉着好奇想要瞧一瞧来者是谁,目光一斜,却发现了另一个不太对劲的地方。
明水寒倒在树下,看着是已经死了。本来拢在身周的那层若隐若现的屏障消弭无踪,七窍之内溢出了滚滚黑烟,向着一个特定的方向漂泊而去。注意到这个场景的自然不止终兰一个,月清枝擦了擦眼泪,扭头甫见此状,脸色登时一白。
她顺着烟丝飘荡的终点寻觅过去,便相逢了自院中影壁之外,一前一后缓缓步出来了两个身影。
为首的是个女子,一袭竹青劲装,细长的马尾高高束起,腰间金丝软带上,吊着一个半尺来长的竹筒。明水寒身上荡出的黑雾,便是在朝这间竹筒之中游走,最终于玄口处聚拢汇合,慢慢凝结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晶石。
吞姿纳彩,暗文幽生,观其形态,竟然与青衣温吟先前拿出的那三颗“归来石”相差无几。
姑娘素手一伸,将石头接在了自己的掌心。之后才疑惑地抬起眼眸,向着其来处反望了回去。
明明是副淡漠的眉眼,在触及树下之人的身影之时,那寒星般的瞳孔中却是一阵风沙倏过。
她脚下不由自主地一顿,停在了原地。
终兰一见到这位姑娘的一身打扮,脑子里顿时就是嗡嗡两下。她将储物镜往危绍怀里一扔,蹿起身来打算临近了仔细瞅瞅,谁知道还没往外迈出一步,刚看见姑娘身后跟来之人的一个影子,终兰就浑身一个哆嗦,赶紧又慌慌张张地缩回了屏风后面。
“……”危绍奇怪地看了看她,迟疑道,“怎么了?”
说着探了探脑袋,也想要往外瞧瞧。
终兰十分惶恐,见状一拽他的胳膊,急匆匆地阻止了一下:“见鬼了!”
又来了一个不知道啥时候的阿熹不说,她怎么感觉,她好像还看见了谈戈?!!
心念瞬转,终兰忽然想起,头一回见面时,阿月姑娘似乎确实和她提过那么一句,说自己来自三川镇,又及,姑娘给的符上有股熟悉的气息,她还说那个符是一个姓谭的仙师给的,而他去搬救兵了,不久就能回来……
终兰:“……”
原来是这个“谈”么!!
她当时还停留在把一切都知觉为秘境的阶段,根本不曾将姑娘话中的此类信息多放在心上。哪怕后来得知了自己之前判断失误,自然也想不到要再去矫正这一点。
如今想来,三川镇许是月清枝选了个就近的地方顺嘴胡诌,但有关符咒的内容,居然句句是真!
想通了这个,更多的疑团便争涌而上。
月清枝是和她处于同一个时间点上的,那么这个谈戈和阿熹,大抵也是如此。明水寒的症结就在于阿熹,这一点不难判断,谈戈说去搬救兵,便找来了阿熹,自然也应该是有意为之。可通常来讲,只单纯凭借这么一身装束和一个姑娘连全名都没有的昵称,怎么可能轻易便找到正主?
终兰对此,只能想到一个解释:他本来就认识或者知道阿熹这么个人。
鉴于时间和地点都刚好能够对上,终兰倾向于明水寒这件事,就是谈戈先前无可奈何之下从十三盟那里接下的悬赏令。他为什么会闲得没事儿揽这么个活儿,没人比终兰更加清楚,完全是个突发事件,因而所涉及的人物是他刚好知道的人,八成是一个巧合。
终兰抿了抿唇,扒着屏风边缘又暗搓搓向外瞄了一眼。
这么一探头,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了某人硬邦邦的胳膊上。
终兰:“……”
女孩气鼓鼓地抬眸一看,对上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青衣温吟大概实在受不了外面那出神展开的剧情了,如今也倚到屏风上抱臂看起戏来。另一边,危绍见终兰这么一动作,自然也跟着扒来了屏风边缘。是以当男人感受到臂间的碰撞,漠然地垂下眼眸那么一瞅,看见的就是两双并排闪光的大眼睛,一双瞳中充斥着愤慨,一双眸里满溢着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