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席面是大房封顾氏起先说张罗的, 以封鹤廷同封老夫人的关系, 别说中秋就是过年都不见往来的,见了也是冷冷淡淡孤僻的很, 故也不指宋吟晚能出来置办。
封顾氏办席有她的盘算。
照封鹤廷眼下这迅猛势头,将来如何, 直让人往不敢想的地儿想。
家里摆着尊外人巴结都巴结不上的大佛, 有事无事都要好好供着。何况封鹤廷的冷漠独惯是封老夫人种的因,几个侄子还算是周顾的。
她瞥向斜对面的封柳氏,未尝不是打着同样主意。席面上谄媚巴结宋吟晚的样,活像忘了原先有多看不上人这茬,没骨头不要脸的。封顾氏就是要为自个孩子谋算也做不到像她那样,傅小婉光是杵在那, 就已经让她跟坐了针尖上一样。
几次目光滑过宋吟晚,都是隐忍。
原是指着封戚氏能帮衬把,就晓得抱妍姐儿哭,害她只能指望那个没用的, 那个倒好, 整一天都没见着影儿。
封顾氏再瞧见二儿子醉醺醺地趴桌上, 心里怨艾更大,呵斥下人, “你们几个还不扶二郎回房歇去,在这儿吹着不是给人冻寒了!”
封元宗迷迷糊糊被人架起,还不忘去捞酒壶,“喝, 四叔,接着,喝!”
今儿也是他那句罚酒起的头,封鹤廷配合喝了,桌上的酒就再没断过。
宋吟晚因着封元宗离开的动静瞥了过去,发现封鹤廷的脸被酒意熏得微红,那双凝视她的黑眸中光芒流转,像也是醉了般,如春水潋滟。
只一眼,就让人口干舌燥。
“二郎今个是真喝多了,平日里都不见这样过。”封顾氏的话响起,“来之前还在同他父亲说起去雍州那谋差,想是为这事高兴坏的。”
宋吟晚的目光专注于面前的佳肴。
那头的封柳氏顿时追问,“谋差大嫂是打算让他去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封家是缺他一口吃的了不成!”封老夫人顿时不满道,是看不上那行当。“哪怕你这当娘的上上心,由着他玩儿,由着他娶个连蛋都不会下的没用东西,还有脸给出昏招儿了”
“婆母……”封顾氏的脸色一阵红转白,被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数落,绝是不料,紧咬着牙根抖着面皮子含恨道,“我家二郎也是正经读过书的,也最让人省心。这些年陶冶心性,是候到了机遇,也是他四叔照顾,做的是官儿,不是串巷子倒个棉丝那种的辛苦事。”
阳城柳氏就是走街串巷的收买棉丝起家的。
封柳氏脸色稍稍变了变,“什么时候摆弄个木头都能谋混差事了,大嫂莫不是私下里为难四叔求情面了罢,这不是让四叔难做么。”
“官家明令禁止的你当我不晓得,做的自然是正正经经的官儿。哎呀瞧我给嘴快的,孩子也还没说定什么时候启程呢。”封顾氏故意说一半藏一半,似是似非,反搅得人更好奇难忍。
封柳氏的脸就差耷拉下来。她这一直想求封鹤廷给三郎拜到张太师门下呢。
女眷席上的往来掩在了觥筹交错声下,是女人们碎嘴闲话,男人并不放心上,掺和更是没理的事儿。
唯有封沈氏挨着宋吟晚轻轻询了声,“元宗那事是四叔给安排的”
随着话落,周遭的几道视线齐唰唰的落了宋吟晚身上。
彼时,宋吟晚正从封安手上接过碟子,垂涎地凝着整一碟雪白雪白拆好的蟹肉,并着一蟹壳的蟹黄堆得小山包似的。
这一问的时机巧合得令人想不注意都难。
“……”宋吟晚略作一顿。
“……”一众人等默。
宋吟晚泰然舀了一勺拌在饭碗里,黄橙橙的蟹黄在米饭的热气蒸腾下缓缓化开,透亮的蟹油慢慢渗进米粒里。她连头都没抬,笑得温柔清浅,“四叔的事我从不过问的,反正我也不懂。”
这样大咧咧昭告自己无才无德,且悠然自得的,属她厚脸皮独一份。
她这样‘缺心眼’的做派惹得另一桌席上的男人勾起嘴角,笑容宠溺,像是应和。
众人这一顿饭吃的,突然跟嚼蜡似的不知味了,还有倒酸的。
直到饭毕,天空仍是黑漆漆一片,不见月明。
封家大郎一句“怪阴渗的”便叫人连多留的兴趣都没,各回各房了。
宋吟晚和封鹤廷一道回的云隐斋,封鹤廷原就还有公务未处理完,将人送到门口便折去了书房。
“大闸蟹是寒凉之物,小姐怕是忘了上个月是怎样疼的了,大夫明明说要忌口,上了桌您是一点都不记了。”眠春一面替她拆除发饰,一面碎碎念道。
“也没多少。”宋吟晚弱声狡辩。</p>
“是,就一碟,就拆了五六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