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云鹤转过头,看向何元山,把月白的手松了,撇嘴道:“已经能削胡萝卜丝儿了。”
何元山挑眉,点了点头:“嗯,看来有后招。”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灿烂的日光里,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剑鬼的独女月白已经十五岁了,这一年的试剑,他特意为月白定了个规矩:赢的人,娶她为妻。
何元山在剑鬼公布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去找了花云鹤:“师兄想娶月白么?”
他以为他会说“不”,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头。
这个点头,比任何回答都有力度。
何元山心中一凛:“可你比不过我。”
花云鹤看着他,眼睛出奇的澄净、明亮,他反问:“如果我比过了呢?”
何元山抿住了唇。他赢了他十二年,可这一刻,却有了强烈的不安。
试剑的地点还是在飞云峰顶,花云鹤赢了。
赢得干脆,果决,意外。
最意外的,是月白。
最开心的,也是月白。
她笑弯一双月牙儿般的眼眸,追在花云鹤身后一路地嚷,花云鹤分明一脸爱答不理,却就这样俘获了她的人,俘获了她的心。
两人成婚后,剑鬼闭关,何元山下山,临走前,与花云鹤饮了一夜的酒。
“那十二年,都是你让着我的,对吧?”何元山坐在崖边的孤松下,眼眸里映着月光下苍茫的山群,一张白皙俊秀的脸泛起潮红。
花云鹤喝着酒,声音散漫:“赢你一次,你就没日没夜地练,我不让让,你不得累死了?”
何元山皱紧眉,仰头猛灌起酒来。
花云鹤伸手把他的酒坛子夺了过来,骂道:“你这倔脾气,将来不知道哪个女人管得了。”
何元山身子一晃,酒泼了满身,这张才十九岁的脸上,全是失意颓废,潦倒落魄。
“月白管不住你。”花云鹤沉声道,“而且,我也不想让她管你。”
“你发誓。”何元山忽然道。
花云鹤怔道:“发什么誓?”
何元山垂着头,盯着地上的松影,一字字道:“此生此世,不负月白。”
花云鹤面色微凛,旋即扬眉道:“行啊,不过,你也得发一个。”
何元山截然道:“说。”
花云鹤道:“下山后,给我找个弟妹,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何元山嗤笑道:“我就算是孑然一身回来,也不会跟你抢。”
花云鹤摆了摆手,道:“莫要小人之心度我之腹,我只是想看看何方神圣能将你降了。”
山风从崖外直吹过来,扑满面庞,吹乱了何元山整整齐齐的发,他在一片乱发中坐直身来,重新靠在孤松上,目光投向崖外苍茫、无垠的天地。
“那你估计看不到了。”
花云鹤挑唇一笑:“先看着吧。”
何元山并没有故意气花云鹤的意思,他是真的认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牵绊得了他了。
喝完酒,他带上剑,下山,十九年来,第一次孤身离开飞云峰。
“白衣剑客”的名号,是在他下山半年后传遍江湖的,人们在客栈、酒肆、官道、郊野争先谈论起他。男人谈他的剑,女人谈他的白衣。
又过半年,天下人知道了原来他是天下第一剑剑鬼的徒弟,男人们愈发兴致盎然地谈论起他的剑来,女人们,则由他的白衣,谈到了他的寡淡无情。
何元山并没有遇见那个能将他降了的“神圣”,尽管这一年多来,他遇见了数不清的女人。有人温婉,有人娇媚,有人活泼,有人内敛;有人锦上添花,有人雪中送炭;有人追随,有人并肩。但没有人能入他的眼。
是这些女人不美丽吗?
不是。
是这些女人太无趣吗?
也不是。
何元山孤身一人走在荒郊中的时候,停下脚步来,想了一下。
这或许便是元稹所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吧。
郊野的月,白茫茫的一大片,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尽头,又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何元山仰起头来,望向夜空中那一轮硕大的圆月,想到了那个笑起来一对梨涡的人。
他忽然明白,只要忘不掉她,那么无论自己逃到何处,逃得多远,也逃不出这无涯的月光,逃不出自己心中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