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鸟鸣流转在窗外的木槿树上,花梦坐在镜台前,拨弄着一张浸了血渍的月白色丝帕。这是那晚在酒铺里,莫三刀拿来给她包扎指腹的丝帕。
光亮的菱花镜映着她低垂的眉眼,上挑的眉尾、眼尾愈显得直往两角云鬓飞去,一双碧青的妙目因为沉思而显得雾气氤氲。指腹上的伤口已结痂了,顺滑而冰凉的丝帕从那里摩挲过去,却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余温似的,令她乐此不疲,以至于冉双荷是如何进屋的,她竟然全然不知。
“芡儿说你这两天整日闷在屋里,也不看书,也不写字,只是发呆,这个症状,莫不是患相思病了?”
花梦一震,抬头,冉双荷已俯下身来,抽走了她手里的丝帕。
花梦局促地站起身来,喊了声“娘”。
冉双荷打量着那张丝帕,看到那上面的血渍时,微一蹙眉,花梦道:“是我自己的血,小伤,已经好了。”
冉双荷看她一眼,把丝帕放回镜台上:“他拿这方丝帕,给你包了伤口。”
花梦双腮泛红,却偏作坦然状:“你看到了?”
冉双荷笑,拿炯炯的目光逼她:“还嘴硬。说吧,是哪家的公子,竟入了我们花三小姐的眼。”
花梦蹙眉,走到窗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托着腮凝视窗外,半晌才道:“不是娘想的那样。”
冉双荷眉目微动,慢慢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了。
花梦轻声道:“我遇到了一个少年,他的眉眼,和娘很像,他的身世、年纪,也和哥哥很像,我一直以为,他一定就是哥哥了,可是……”
冉双荷垂眉,眼睫掩住了眸里的光。
“也许,我也遇到了你说的那个少年。”良久,冉双荷缓缓道。
花梦一愣。
冉双荷回想起一个多月前,父亲大寿那天的夜晚,淡然一笑:“但他不是。”
花梦震了震,眼前掠过滴血验亲的那一幕,身体忽然像被抽了几根骨头似的,往下一坍。
“对。”她扯了扯唇,“他不是。”
冉双荷垂眸,握住了花梦的手:“但我相信,他一定还在这世上。”
花梦一颤。
冉双荷道:“我也相信,我们一定能与他团聚。”
晨光灿如碎金,一点点地融进冉双荷的眼眸里,花梦望着这双攒满希望的眸子,猛然又忆起鬼婆婆的那句“死了”,心下不甘,又心酸,眼眶一涩,泪便涌了上来,慌忙低头忍住,反握住冉双荷的手。
“嗯。”花梦一笑,“我们一定会和哥哥团聚的。”
冉双荷微笑,道:“玊儿也是你的哥哥,他性子冷,不善表达,但这些年,还是很疼你的,你有闲,也多体贴他些。”
花梦想起花玊,心头拨云见日,狡黠地笑了笑:“这是拐着弯儿让我替他找媳妇儿吗?”
冉双荷伸手把她的脑门一点:“没个正经儿。”
花梦歪头一笑,冉双荷道:“玊儿的婚事,你爹已替他张罗了,我让你体贴他些,是提醒你少在外边惹事,别回回都让他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后面那半截,花梦完全没听进耳里,她一下子坐直起来:“爹已经开始给大哥张罗婚事了?谁?”
冉双荷默了默,道:“长宁郡主。”
花梦两颗眼珠险些掉下来。
冉双荷挑眉:“怎么,人家是堂堂皇亲,才貌俱佳,屈尊来做你的嫂嫂,你还不乐意了?”
花梦蛾眉紧蹙,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冉双荷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花梦肃然道:“我得去体贴体贴我的大哥了。”
这两天的日头很好,一驱前几日入秋时的寒气,大有秋老虎的架势,一下下地晒得人心焦。花梦径直走进花玊的院子,几个丫鬟正在洒水除散暑气,一见花梦,神情竟跟蒙了大赦似的,齐拥上来。
“三小姐,你可来了。”大丫鬟熙春抱着银盆,朝屋里睨了一眼,悄声道,“大公子在屋里闷了一天了,今早起来,饭也没吃。”
花梦轻叹口气,吩咐道:“我先进去,一会儿你把吃的送进来。”
“好,奴婢这就去准备。”熙春乐着把边上的几个丫鬟一驱,下去了。
花梦先在屋门前停了一会儿,才一鼓作气把门推开,花玊正坐在书桌前,闻声把手掌一拢,盖住了掌心里的香囊,双眸亦在一瞬间变冷,目光如箭,射向门口。
“是我。”花梦出声,反手关上了门。
花玊的目光一颤,抬手把掌心的香囊放回了袖中,声音暗哑:“什么事?”
花梦朝他走来,边走边道:“听说你这边的厨子手艺极好,我过来尝尝。”
花玊眉目不动:“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