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刀次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辰时早过了。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空荡荡的床上,脑袋仍有些沉重,混沌中,许多片段从眼前闪过,时而是欢声如雷的人群,时而是风元岚那张令自己恶心的脸,时而是一地混乱的月影,时而是……
莫三刀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低头检查自个衣衫——虽有些凌乱,大体却也还算齐楚,当即大松口气。
他竟看到一个极其暧昧的画面,而画面中的人,乃是花梦和自己。
“不可能……”莫三刀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耳膜里全是心跳声。
“做梦的吧……”莫三刀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把自个摸了又摸,摸完想想又不对——
“我干嘛做这梦?”
莫三刀又惊又恼,呆坐少顷,突然飞快跳下床来,背上刀直奔屋外。
院中风景幽然,鸟鸣啾啾,白彦正陪阿冬坐在一张圆石桌前吃蜜饯,听到耳房那边的动静,循声望去,眉头一挑。
莫三刀一路跑过来,左右看了看,不见花梦人影,想问又不敢问,憋了半天,才闷声道:“她人呢?”
白彦盯着他一张红红的脸,反问道:“你酒还没醒吗?”
莫三刀一头雾水:“我问你花——”猛地止住,改口道,“孟华她人呢?”
白彦扔了个蜜饯进嘴里,一面嚼,一面盯着他,道:“一个时辰前,江天命已派人来接走了。”
莫三刀如梦初醒,这才想起昨天管虬髯汉说的那话,心下稍定,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阿冬捡了个最大的蜜饯,伸长手来递给他:“呐。”
莫三刀受宠若惊,接来吃了,吃完又问白彦:“她去了多久了?”
白彦眼皮微垂,道:“我刚刚说,一个时辰前,江天命派人把她接走了。”
莫三刀:“……”
晨风吹过,卷落几片残叶,莫三刀伸手把脸搓了几道,终于醒转过来,开口道:“问不归山的下落?”
白彦反问道:“不然呢?”
莫三刀默然。
白彦道:“你不是说,你要等的那个人,非要去不归山不可吗?总不会,你要等的还另有其人吧?”
莫三刀倏地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没问她要问什么,就让她去了吧?”
白彦神色微凛,想起今早花梦争着要去见江天命的情形,拿蜜饯的动作一滞:“什么意思?”
莫三刀轻笑出声:“难怪古人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呵。”
一个时辰前,天命堂。
花梦跟着虬髯汉走进堂中,环目四望,发现这是一间四壁冰冷、无门无窗的密室,室内光照,皆来自壁上的烛光。堂中并没有其他人,甚至也没有一间厅堂该有的家具摆件,仅有一张长方梨花木桌贴在正前方的墙下,桌上摆了笔墨纸砚,旁边一个香炉,炉里插了根香。
墨已磨好,纸已摊开,香却还未燃。
花梦在密室中央停下,耳后传来低响,是虬髯汉关上了屋门。
“江阁主呢?”花梦问道。
虬髯汉上前,垂首道:“请公子将所问之事写在纸上,卷好后,送入墙上的信孔中,一炷香内,阁主自会给出答案。”
花梦挑眉,这才见墙壁缝隙处,有一个一指宽的洞。
“这便是江阁主的待客之道?”花梦轻笑。
虬髯汉似乎见惯了这类反应,不慌不忙,道:“敝阁规矩,一向如此。天下机密,皆在阁主腹中,是众人所求,亦众人所惮。惮则生恨,轻易露面,恐招来杀祸,还望公子谅解。”
花梦莞尔:“‘天下机密,皆在阁主腹中。’莫非贵阁的消息,比蓬莱城的青龙堂还要灵通吗?”
虬髯汉淡淡一笑:“是。”
花梦下颌微扬。
蓬莱城屹立江湖,靠的除了杀人的功夫,还有那密如罗网的情报,这天命阁似乎也就是近两年才冒出来的一个小门小派,连参加英雄会的资格都还够不着,眼下倒敢大放厥词,笃定自个的消息灵过蓬莱城,花梦心下不由好奇,笑了笑,拿起了桌上的那支小号羊毫,道:“我能问两个问题吗?”
虬髯汉微笑道:“公子可问,但,阁主只会回答一个问题。”
花梦点头,提笔,准备写了。
虬髯汉垂眸,躬身退到了后面。
花梦手腕转折,一行蝇头小楷在纸上涌现,尾字写完,墨迹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