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彦轻轻笑道:“你说我敢不敢?”
如意仰头盯着这张俊美的笑脸,心下只觉可怖至极,强支片刻,终于服软道:“你……先松开……”
白彦却不动,反而一发力,如意心惊胆裂,再不敢造次:“我……我说!……”
白彦这才微微松手,给她留了口说话的气。
如意艰难道:“江口,船坞……”
白彦微一虚眸,意识到这是要从水路逃遁,反手一掌打晕如意,正欲破窗追去,莫三刀忽道:“你先过去,我回客栈骑花梦的火焰驹追来,那马识得她的哨声。”
白彦皱了皱眉:“花梦?”
莫三刀一震,后知后觉说错了话,破罐子破摔道:“就是孟华。”
江风疾掠,把长天中的落叶卷得猎猎翻飞,遮蔽了眼前的视线,汹涌的江浪拍打着船身,在耳畔震起阵阵激响。距离花梦与阿冬失踪,已经过去整整一个白日了,莫三刀坐在甲板上,盯着纷飞败絮后的一线残阳,神思凝重,白彦从身后给他递了个胡饼来,他却毫无反应。
白彦拿着饼往他脸上一拍。
“啊!”莫三刀大叫一声,摸着脸一转头,盯着背光而立的白彦骂道,“干什么?!”
白彦拧着眉,把胡饼往他怀里一扔。
莫三刀忙接了,肚子应景地叫了叫。
“合欢宫为什么要抓花梦?”白彦双手搭在围栏上,迎风望着那轮已西沉的红日,青丝在霞光里飞扬。
莫三刀啃了口饼,闷声道:“逼花云鹤收回成命呗。”
白彦轻笑一声,道:“红叶堂都进到不归山里去了,峨眉、逍遥、明月山庄……穷追不舍,武林大争之势,早已是一发不可收,合欢宫何至于如此天真。”
莫三刀嚼着饼,心情沉重,诚如白彦所言,花云鹤放话让位,不仅是想假天下人之手除掉合欢宫,更是迫于各派压力,矢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各大门派为这一尊位栉霜沐露,栖风宿雨,决心之坚,堪称破釜沉舟,哪里还是花云鹤能喝止得住的?
莫三刀无声地叹了口气,皱眉道:“那她们为什么要抓阿冬?跟合欢宫结仇的不是你吗?”
白彦望着江水尽头的一抹残阳,眸光渐渐变冷:“我也不知道。”
莫三刀想了想,推测道:“抓了阿冬来威胁你?”
白彦没有回答。
莫三刀看向他,直截道:“你跟合欢宫到底有什么仇?”
江风扑面,似血残照里,白彦飞扬的眉眼蓦然笼罩上一层阴霾,似恨似怨,似痛似悔,莫三刀看得分明,无声一笑:“情仇?”
白彦眸中一黯,垂落了眼睫。
江浪裹挟着片片落叶,在余晖里一阵一阵地向后远去,白彦在莫三刀身旁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坦然道:“是我的仇,却未必是她的仇。”
莫三刀不解:“什么意思?”
白彦道:“她早把我忘了。”
莫三刀愣了愣,白彦双眸中映着前方那片渐渐泛蓝的天空,哑然一笑:“只是我还忘不掉罢了。”
听到这里,纵使莫三刀再不谙情事,也能将白彦的情况猜出个大半了,安慰道:“莫要妄自菲薄,人家要真把你忘了,干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险来找你麻烦?说不定还咬牙切齿着,临死也要拉你垫背呢。”
白彦唇角轻勾。
莫三刀好奇道:“她是谁啊?”
白彦在落叶纷飞的甲板上躺了下来,望着夜空,道:“合欢宫宫主。”
莫三刀心神俱震,嗄声道:“你居然跟合欢宫宫主……”猛地被白彦斜了一眼,忙噤口,改道,“她多、多大年纪了?”
白彦闭上眼睛,道:“应该有十八了吧。”
莫三刀匪夷所思:“这么年轻?”
白彦不应。
莫三刀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白彦眉间微动,却仍是闭着双眸,良久,声音才在江风里寂寂响起,响完,又被江风卷入渐行渐远的江浪。
“水含烟。”
莫三刀神情微动,望着夜色里白彦沉寂的面庞,沉默少顷,道:“你是去救她的吧?”
一瓣落蕊从白彦眼睫前掠过,无声无息,他微一蹙眉,缓缓睁开的双眸清亮如水,轻柔如水,映着漫天飞絮,与那片璀璨繁星,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