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学士拿着这份糊了名的卷子, 啧啧称奇。
其他阅卷官看着也不断点头, 口口赞叹。一个阅卷官道“虽说前两篇写得略属平常, 可这最后一篇, 在一万多考生中当属第一。”
有人问道“那本次会试的排名又该如何是好”
李大学士想了想,道“虽说会试往常哪怕确定了前十名的卷子, 也不会轻易揭开糊名。但今日便破个例。先帝时期也有这类先例,有两位举人文采出众, 难分上下, 最后是将其揭开糊名, 查看他们真实的字迹, 再辅以后两场的考卷, 最终得出会元。诸位同僚,老夫提议咱们先选出前三甲, 然后揭开排名, 再排前三如何”
“听李大人言。”
于是, 考官们先确定了前三名的卷子,接着他们命令官差, 取出这三人后两场的考卷。当然, 是他们的真实字迹。
誊抄考卷的只是秀才, 字迹大多端正秀美, 否则也不会被选上。然而和这三位考生一比,便如萤火曜日, 所差甚远。阅卷官们看着原版的三份考卷,顿觉心旷神怡。
等看完三份考卷后, 一位副考官道“我已然有了结论。”
另两位副考官也道“我也心中定论。”
最终所有人一起看向李大学士。
脾气古怪的李大学士摸了摸干枯发白的山羊胡,道“那便投票决议吧。老夫为三票,尔等三位各有两票。”
“善。”
会试放榜前一日,唐慎完全忘了这事,睡得很香。谁料第二天大早,天还没亮,奉笔便将他喊起床。唐慎心中一惊,立刻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奉笔道“公子今日还是在家中等着,由我去盛京贡院外看名次”
唐慎想了想“我亲自去吧。”
换上厚厚的棉袄,披上斗篷,天还未曾亮,唐慎便和奉笔、姚三一起来到了盛京贡院。
如今是阳春三月,可盛京依旧寒冷,呵气成雾。这还不到寅时,寂静宽敞的马道上,除了上早朝的王公大臣,就只有来贡院门口等成绩的考生。他们披星戴月,沉默地走在路的两侧,嫌少有喜上眉梢、自信充沛的。
唐慎掀开车帘看到一个个满脸苦大仇深的考生,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次会试的题目,确实是偏了”
来到贡院门口,远远望去,月光下全是学子们黑压压的人头。可这么多人,却只听到呼吸声和一两道咳嗽声,接着便是死水一般压抑的寂静。
终于,贡院大门开了,考生人潮终于动了。
唐慎站在人群的中央,他看见两个官差举着红色的大榜,将这张杏榜贴了出来。榜单是从后往前贴的,本届会试一共录取291人,唐慎看到第217名竟然是刘放。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重名,谁料再看,竟然真的是刘放刘克己,本次参考的国子监学生中最有希望夺得会元的刘放。
也有其他国子监学生看到了刘放的名字,有人喊道“刘放,你怎的只有与217名啊,刘放兄你怎么了唉,没想到刘放兄这般沉不住气,竟也不等榜单放完,就甩袖离去了”
唐慎心想要不是李大学士出了这种乱七八糟的破题,刘放能拿不到本届前三甩袖离去还是好的,脾气暴躁的可能都要当场骂人了。
等再往下看,唐慎又看到了一两个熟悉的名字。在景王府参加解元宴的几位学子,大多获得了前百名,可都名次靠后。再往上看,唐慎看到了梅胜泽的名字,在第34名。
唐慎立刻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梅胜泽。
梅胜泽朝他拱拱手,苦笑道“我已然知足了,景则可别笑话我。”
唐慎深有体会“感同身受,无耻之尤。”
榜单再往后放,唐慎又看到两个认识的名字。两刻钟过去,只剩前三名没有公布。
姚三紧张地屏住呼吸,唐慎也死死盯着杏榜。
开平二十七年,盛京会试第三名,姚僐姚问机。
第二名,唐慎唐景则。
第一名,王霄王岱岳。
忽然被人一把按住,唐慎懵懵地转过头,只见梅胜泽欣喜地看着自己“景则,你得了第二”
姚三也激动坏了“小东家,您是第二名”
唐慎愣了下,故意道“我叫唐慎”
众人哈哈一笑,周围的国子监同窗们也纷纷祝贺。
梅胜泽“瞧你这模样,可把你得意坏了。”
唐慎嘿嘿一笑,难掩激动“知我者,胜泽兄也诸位同窗,千里楼,今日中午,我唐慎全请了”
“可不得去捧景则兄的场子”
“我定然前往”
会试中第在唐慎的意料之中,可会试拿了第二,这出乎唐慎意料。他美了一天后,仔细想了想,得出结论“我本身天纵奇才,又有穿越金手指过目不忘加成,嗯,这占了八成原因。除此以外,我第一篇文章写得应当算是不错,可第二篇委实一般,只能说文字扎实。能得第二,一定是靠第三篇吾日三省吾身。朱熹先生助我啊”
竟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唐慎得了好成绩,立刻便去向傅渭、王溱报喜。然而这次他并没能见到王溱,王溱离京去办事,几日都没回来。等到再见王溱,却是唐慎想不到的情况。
每次会试都是在二月进行,三月放榜,四月初就要殿试。
国子监人才辈出,每次会试放榜至少有六分之一的进士出自国子监。每到这时候,国子监林祭酒便会邀请朝中大臣,请他们来国子监授课,被称为“官课”。这日唐慎听讲习说,明日来国子监授讲官课的竟然是户部尚书王子丰,他错愕不已。
梅胜泽也道“景则,竟是你师兄你怕是早就知晓了吧。”
唐慎无辜极了“我连我师兄何时回的京城都不知道”
第二日,林祭酒带考生们来到率性堂。未时一刻,身穿正红色官袍的王溱从讲堂的正门进来。他虽说穿着官服,却没戴官帽。他站在讲堂前方,清润平和的目光在台下学子身上扫了一番,应当看见了唐慎,可并没有刻意看他。
国子监的学生中,有一半出身官宦世家,对王溱有些了解。还有一半是正儿八经的寒门子弟,从没见过这种朝廷权臣。见到王溱如此年轻,以刘放为代表的寒门子弟吃了一惊,本来端着的表情各有变化。
然而国子监的学生们还是沉住了气。
王溱开口“我名王溱,字子丰。今日来国子监开官课,是为师生之谊,并无宦场高低。”
学生们齐声道“听王先生言。”
王溱正式开始授课。
林祭酒这次特意请王溱授课,讲授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政务时事。当然,王溱不可能将朝中大事透露出去,可他举手投足、谈笑风生间,便轻易说了几样先帝时期的往事。聪慧的学生一点就通,对官场有了更深的了解,对未来的殿试也有了一些准备。
四月初的殿试,不考八股制艺,只考时政策问
官课结束,学生们还沉浸在刚才的讲课中。
王溱声音清朗“可还有困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