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最左边的石块断了一截,石峰跌下来,又被人草草堆了回去,露了个断裂的缝。若不是坐在此处,张和才恐怕得猴年马月才看见它。
张和才气得声都飘,扭头就给了张林一个嘴巴。
“这叫没甚么事儿啊你和我说说,这是没甚么事儿吗”张和才尖声道:“你爹我歇了才几天鸡也没人喂,主子还闹了肚子,现在假山又让你们霍霍断了!我要真歇五天,院子都给烧了吧!”
张林捂着脸,陪笑道:“爹,我马上去叫管院子的来问问,您消消气。”
“消你姥姥——哎哟!”
张和才瞪着眼猛地往起要站,腰一疼,他没站稳,差点从亭子里栽出去,亏着扶住了。
他这边刚扶住,正疼得呲牙咧嘴,外头一个内侍闻着张和才的声音小跑进来,草草躬身下了个礼,擦擦汗道:“张总管,可找着您了,快去看看罢。”
张和才咬牙道:“又怎么着了”
内侍结巴了一下,断续道:“马、马厩里王爷那匹马,它,它那个……”
“说啊!”
张和才急得要踹他。
内侍道:“那马它便秘了。”
“……”
张和才实在忍不住,抬手掐了半天眉心。
“过来过来。”
冲张林和那内侍皆招了招手,他扶住张林的膀子,站稳了冲着小内侍就是一脚。
“便秘了找师傅给它通通屁/眼儿去!和我说得着吗!”
那小内侍让张和才踹了个骨碌,倒在地上抱头哀叫了几声,哭道:“不是您说,府里大小事都得跟您请示的吗小的不敢私下做主。”
“你还顶嘴你!你还——你还敢——”
张和才脸一扭,瞪着眼就又要踹,结果没踹着,那内侍爬起来远远行了个礼,跑了。
看那内侍跑远,张和才一手扶着张林,一手揣在腰带上,站在那喘气儿。
活动了一通,他腰反而好点了,敲敲后腰,他低低自骂了一句“贱骨头”,扭头和张林道:“你上后边造房去问问,有榆树皮没有,没有就再去小厨房问有没有独头蒜根儿,反正两样都弄点来。”
张林哎了一声,躬身往下走,张和才跟在他后边也下了梅亭的台阶。
张林一扭头看着他在走,又回来扶他,张和才一扬手给他挡开了。
“去去去,找你东西去。”
张林堆笑道:“爹,我去就成了。”
张和才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想我跟你去。”
张林道:“那您往哪走您这身子——”
“你甭管。”
张和才蹙眉把他打发了,自己一人往外去。
腰上好点走起路来就利索,张和才一路穿行,先回鹿苑看了一眼,那叫郑雁的小内侍已回来,恰好在那喂鸡,张和才逮着他说了他一通,末了转头往西头的马厩去。
王府马厩里养着七八匹马,具体数到底是几,要看小世女夏棠的心情。心情好她骑一匹出去,那就是七,心情特好时她给全放了,那就是零。
今天夏棠心情很好,但马厩里还是八匹马。
张和才到的时候,遇上的就是心情很好的夏棠,还有那八匹马。
夏棠道:“我可是这夏王府的世女,嫡出世女。”
李敛了悟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在府中行走这般洒脱,失敬失敬。”
夏棠哼了一声,道:“现在你知道了。”
李敛道:“我知道了。”
夏棠道:“那下来教我功夫。”
李敛道:“不教。”
夏棠:“……”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道:“你方才耳朵聋了”
李敛道:“我耳朵好得很。”
夏棠怒道:“你耳朵既然没聋,知道我是王府世女,必也知道我随时可以请夜瑜姐辞了你吧”
李敛道:“不错。”
夏棠道:“那你为甚么不听我的!”
这回轮到李敛不可置信了,为着夏棠这荒谬的理所当然,她又大笑了一通。
笑过了,她道:“我可以给你讲我的理由,但我怕你听了把这颗树踹倒。”
夏棠道:“踹倒又如何”
李敛道:“这棵树我睡得很舒服,你踹倒了我还得去另寻一棵。”
夏棠虽想问她为何不睡在屋中,却仍咬牙,耐着性子道:“你说便是。”
李敛道:“一者,我知你是这王府世女,也知你和裘家主关系不菲,但莫说你不过十岁有余,便是你年岁再大些,话再重些,裘家主要辞我也要三思,因她是个商人,而不是孩童。二者护卫这活计虽是我求来,却不是非做不可,我自有盘亘乌江的理由,便是裘家主听了你的辞了我,于我损失也并不大。三者么……”
她低望着夏棠,笑岑岑道:“你这小娘长在温室中,对世间疾苦万事不知,我见夏王爷是宽厚人,虽不知你娘是甚么脾气,但你明明已十岁有余,却遇事便靠祖荫,事事提身份,对外事知少而狠辣多,更不知体恤生灵,已要长坏了。用我师祖的话,德智体美劳,你也就体和美沾个边,我本就不收徒弟,便是收,也不收你这般土灵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