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霄是在这一刻才知道, 为什么世人都说方茴是女魔头，这女人实在是狠心，让她去做贡品竟然还能笑眯眯说出来，话里话外抬高了她，让她不得不往前走, 明明是要推她去死, 却给人一种为她着想的感觉，狠，真是狠。
宋凌霄打了个哆嗦, 她是郁掌门的弟子，家世不凡, 门派每年收新弟子数百人，她死都想不到，最后竟然会轮到她来当祭品这怎么可以呢她宋凌霄出生世家, 是郁掌门的得意底子，从小就有慧根，怎么能轮到她
宋凌霄不停往后退, 一直摇头，“不，师父，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让我当祭品呢我我听云你跟师父说说，我绝对不可以的有那么多低阶弟子可以用, 有那么多家境贫寒的子弟, 有那么多人可以用怎么可以让我当祭品”
方茴笑了, 笑得有些耐人寻味，坦白讲她就是看不惯宋凌霄这样，准确说她看不惯任何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世家子弟，这些人自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把其他人推出去当祭品，毫无羞愧之心，郁文骞是宋凌霄的未婚夫，宋凌霄竟然能把郁文骞推出去献祭，她就想看看宋凌霄被献祭时的表情，凭什么别人可以她就不可以
“宋姑娘这话说的就不地道了，众生平等，你不愿意做祭品，别人就活该被献祭吗难道你的命就比别人金贵凭什么大家都可以就你不可以”
宋凌霄说完，那些寒门子弟的脸色本就不好看，如今听了方茴的话，大家纷纷点头：
“是啊，凭什么宋师姐就不可以我看宋师姐品阶高，有灵气有慧根，灵兽就喜欢吃这样的祭品，说不定灵兽今年给我们的奖励会更多，方真人说的很有道理。”
数千弟子纷纷赞成，谁也不傻，谁都不想做祭品，且宋凌霄的话是真的引了众怒。
郁乾坤蹙眉，似乎还有犹豫，方茴干脆添把火，“郁掌门不是想要云顶的仙草，想要我的灵丹吗”
她挑眉，郁乾坤马上明白她的意思，不觉双眸发光，世人皆知，方茴做的灵丹千金难求，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听说吃了方茴做的灵丹，短期内可以进阶两级，实属难得，郁乾坤虽然是一派掌门人，可他慧根一般，修炼多年依旧没有到达大乘期，只是在凡人里尚属不错，可跟方茴这样的人比，实在不能看，郁乾坤有心突破，一直想要方茴做的灵丹，奈何方茴已经很久不做了，如今对方主动要给，只是牺牲个徒弟就可以得到灵丹，郁乾坤虽然不忍徒弟牺牲，却也更想修炼至大乘。
他动摇的明显，宋凌霄俯视着他俯视那些恨不得生剥了她的弟子们，头一次觉得害怕，她瑟缩着身体忍不住发抖，明明是秋天，可她却如处寒冬，她往后退，越退越远，可郁乾坤一个手势便让人把她困了起来，宋凌霄使用法术要走要逃，却被方茴一挥手困在了阵法里，方茴漫不经心地问郁文骞：
“你小情人要做祭品了，要不要去告个别”
郁文骞淡淡地抬眉，“有这个必要”
“啧啧，狠心的男人，你看人家姑娘，泪眼汪汪地看你，明显是在求助。”
郁文骞蹙眉，觉得烦，“我跟她，真的不熟。”
她的话刺痛了宋凌霄，宋凌霄被几个弟子困住，挣扎不开，那边郁乾坤已经在收拾做法，准备引灵兽下来，宋凌霄眼泪被吓了出来，当即冲着方茴骂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就因为我是郁文骞的未婚妻你放了我，我敢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打扰他，真的，我保证”
方茴啧啧两声，眯着眼，似乎嫌她烦。
“你这人你难道没听说过我我看人烦想收拾一个人还需要理由”
宋凌霄眼泪窝在眼里，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只因为她烦方茴就要收拾她不，不带这样的，这怎么可以呢她刚才还在跟人商量要把谁推出去做祭品，怎么下一秒就轮到她了宋凌霄不甘地看向郁听云，却见郁听云眼神躲闪道：“宋师妹，你为了门派牺牲，大家都会感谢你。”
“郁听云，你不是人”
宋凌霄牙关紧咬一直在打颤，她在想，当初她把别人推出去时，那些做祭品的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只是，凭什么是她呢凭什么
火把升起，郁乾坤做法后，灵兽很快在天空盘旋，宋凌霄被符咒困在床上，只能闭着眼，眼睁睁看着那灵兽从空中跃下一把抓起她，宋凌霄身体腾空，下一秒她看到灵兽张大的嘴巴，迎接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法事结束，众人面色无常。
不过是个献祭活动，这类活动在这个世界实属寻常，差别不过在于，你是祭品还是旁观者，如今大家有心情旁观别人，可下一次，轮到谁却很难说。
方茴笑眯眯看着，从头到尾眉头没皱一次，郁文骞蹙眉，如果在现代社会，这样的事简直难以想象，只是在这个扭曲的修仙世界里，人们为了修仙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宋凌霄不过是这世界里一个小小的牺牲者，回头大家吃到她带来的好处，法术精进，会感激她的牺牲，再说没有她的死，又怎么会有其他人的生呢
郁文骞没太大反应，始终淡淡的，郁乾坤也无反应，那灵兽走了之后，吐了个珠子下来，这珠子灵气旺盛，类似于现代游戏里的加速器，原本需要2个月时间可以达到的事，有这个珠子帮助，1个月就可以达到，这样的珠子，全门派都可以用，大家自然感激宋凌霄的奉献。
之后灵兽还扔了一些补药来，都是对修炼有帮助的，方茴对这些看不上，郁乾坤倒是很满意，一个个捡起来，收在药瓶里留进阶用。
当晚，方茴被留在郁家，她和郁文骞住隔壁，晚上，她敲敲郁文骞的门，许久没听到声音，以为他被郁乾坤带走，推门一看，却见郁文骞躺在洗澡桶里睡着了。
他双臂搁在木桶上，从后面看，他后背线条流畅，肌肉结实，荷尔蒙涌动，让方茴口干舌燥。
她就这样进去，毫不避讳。
推门的声音叫醒了他，郁文骞挑眉，“有事”
方茴双眼看天，“没事，想告诉你一声，明天我就去渡劫了。”
“这么快”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渡劫了，耽误了两天倒也没大碍，不过这事早晚要做，晚做不如早做。”
郁文骞阖了阖眼，他知道他没有立场去阻拦她，以她的资质，真要渡劫成功就会位列仙班，虽然他觉得做神仙并没什么吸引力，但不可否认，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成仙是极具吸引力的。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告别的话就不用说了。”方茴说着走近。
郁文骞手臂撑在水桶里，忽而睁开眼，捏住她伸出的手，懒懒道：“怎么”
方茴咳了咳，“那什么”
“要抹掉我的记忆”
方茴沉默片刻，她会在他面前那么放肆，衣不蔽体毫不忌讳，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像郁文骞，而是她可以随意抹掉别人的记忆，既然如此，她何必谨言慎行放浪才是硬道理，反正不管她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只要她抹去别人记忆，根本不会有人记起。
方茴那双手在他眼上抚摸片刻，“我怕你记得以后会yy我，老娘这么美，你要是爱上我怎么办”
郁文骞似笑非笑，那双凉薄的眸子盯着她，直勾勾的，“怕我爱上你”
方茴要缩回手，他却不让，郁文骞忽而笑了，他直直从桶里撑起来，于是，方茴把他看得一清二楚，从上到下，每一寸皮肤的纹理都印入她脑海，更别说重点部位了。
一股热意涌来，方茴眼神躲闪，又忍不住瞄了眼。
哦，不看白不看是吧
反正，也挺好看的。
只是他也太天赋异禀了。
“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把你做过的事合法化。”
方茴蹙眉，“什么”
下面的话被他强行吞入口中，方茴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一向是别人口中的女魔头，向来只有她调戏别人的份，从来没被人这样调戏过，再说她心中有郁文骞，向来洁身自好，活了这么多年，连肉渣子都没尝过，可现在，她竟然被人亲了，还亲的这么舒服。
郁文骞捧着她的脸，不容拒绝地碾她的唇，直到方茴气息微乱，身体发软，他依旧不松开。俩人不知道吻了多久，郁文骞一口咬在她唇上，等方茴反应过来，她嘴唇已经出血了。
她蹙眉，舔了舔。
郁文骞心里有团火在窜，眉头却挑着，“是我在吻你，不是你那个他。”
“所以”
“抹掉我的记忆可以，但你能抹掉你自己的”
方茴沉默片刻，最终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夜她睡得不安稳，穿越到这个世界那么久，她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郁文骞，可刚才那一吻让她心神大乱，以至于她现在总有种背叛郁文骞的错觉。但她实在无法抗拒，两个长得一样的人，气质说话的语气都那么像，她经常会把对方当成郁文骞，无法理性对待。
想到她刚才竟然被对方压制住，方茴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就要渡劫了，她和他终将是两条路上的人。
郁文骞躁了一夜，他阖上眼虽然睡不着，却似梦非梦，梦到许多前世今生的事，奇怪的是他竟然梦到他和方茴结婚了，只不过婚后生活一直过得不好，方茴不喜欢他，反而喜欢上了郁阳，郁文骞就这样看着他们谈恋爱，互定终身，却什么都做不了。
看梦中的场景，那些事都发生在现代，郁文骞醒来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修仙世界。
隔壁没有动静，天还没亮，他阖上眼又做起了梦，这一次，他梦到原身，原身为了追一只兔子精，无意中闯入云顶，云顶之上，只有突破大乘期，即将渡劫的真人才能去到，原身不知为何，在那兔子精的带领下竟然一路畅通。
云顶果然如传言一般，遍地鲜花，宛若仙境，原身跟着兔子精往前走，却忽而碰到一个仙人在教训一只灵兽。
这是一只刚成仙的灵兽，匍匐在仙人脚底下，任他差遣。那仙人五十多岁模样，留着胡子，看似和蔼，他摸着灵兽的头，笑道：“能成灵兽是你的福气，你或许不知道，这10年来，只有你这一头灵兽活了下来。”
那灵兽在人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兽类修炼成精可以幻化成人形，过得并不比人类差，成仙后却只能做仙人坐骑，大部分灵兽宁愿在人间活得潇洒，也不愿去仙界供人使唤。
那灵兽是一只独角兽，便问：“主人这话是何意这十年来，成仙者众多，灵兽渡劫的也不在少数，据我所知，有四头灵兽渡劫成功，怎么可能只有我活了下来”
那仙人嗤笑一声：“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只有神仙才知道的秘密。”
原身躲在石头后面，用符咒隐藏自己，他意识到自己即将听到的秘密或许会改变他一生，可好奇害死猫，人类对于秘密总是无法拒绝，于是他听到那仙人嗤笑道：
“你知道这世界之人都热衷于修仙，但你想不想知道，修仙为什么会这样盛行”
原身没理解。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人吃羊羊吃草，有一天人类没有羊吃了，就把羊崽子圈禁起来，养肥长大，等肉肥了就把它们吃掉。这世间的神仙也是如此，神仙成仙后虽然不以人为食，可神仙也需要修炼，要维持法力便需要吃有灵气的丹药，这世上好的丹药都不容易做成，最好的丹药就是神仙肉，可神仙不能吃神仙，就像人不吃人一样，那么，如何才能既有丹药吃又能维持仙界的秩序呢有一天，一群神仙想到一个办法，他们去人间宣传修仙之道，并且提供了行之有效的方法，凡人中有慧根的人为了成仙，辛苦修炼，历经磨难，最后渡劫，而渡劫的那些人就是人类中的佼佼者，也是最上乘的丹药。”
那独角兽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一茬，当即面露震惊，“这您的意思是，成仙的人都会被吃掉那怎么行那可是人类。”
“说什么吃不吃的，人类本就是神仙圈养的羊，你会对你养的羊产生感情吗你吃羊时会内疚自己杀了它们吃了它们所谓的渡劫，以雷电铸造，那雷电其实不过是神仙丹炉里的火，渡劫成功的人类是最上乘的羊肉，只有最上乘的羊肉才会做出最上乘的丹药，当人类渡劫成功时，也就是他们成为丹药之时，人类都以为那些渡劫成功的人成为神仙，神仙自然是不会再留恋人间，却从来没有人想过，那些人不是不愿意回去，是根本回不去，成仙的这一刻即意味着那人的死亡。”
他说话时毫无波动，显然不是第一次说这事了。
独角兽敛住震惊，“那我既没有渡劫失败，也没有渡劫成功不对，如果我不成功怎么会成仙”
“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千百年来大家都认为渡劫只有失败和成功两种结果，可任何事情都有例外，总有一些人虽然成功渡劫，可他们的资质并不够做丹药，神仙不屑于要这样的炼丹，只能把这些人收列仙班，这些仙人将知道我们仙界最大的秘密，从此和我们一样，用尽全力挖掘有天赋的修仙者，鼓励人类修炼，并在适当时候提供帮助，务必使得有天赋者早日突破大乘，早日渡劫，早日入药。”
“千万年来，仙界可用的丹药越来越少，鼓励更多人渡劫，是我们的义务，只有这样，才能供得仙界不死不灭。”
独角兽许久没说话。
而听到全部内容的原身浑身冰凉，在原地待了很久，他手脚无法动弹，依旧沉浸在他们所说的秘密中。他从小就被灌输要成仙，这是他长久以来努力的目标，寒冬腊月，风霜雨露全都不怕，从来不曾缺席过一天，日日为修炼努力，他一天只睡2个多时辰，刻苦专研，结果，他所有的努力竟然是个笑话。
什么成仙亏得人类为了成仙弄得父不父子不子，人类为了成仙什么都能做得出来，长久以来大家认为成仙后位列仙班，人间的亲人就不再是亲人，既然如此，有太深厚的感情未必是好事，而感情的羁绊不利于成仙，人只有心无旁骛才会早日进阶突破大乘，最终渡劫。可这一切竟然都是笑话，这些神仙帮助他们成仙，帮助他们修炼，根本不是为了让他们不老不死，不是为了实现他们的梦想，这些仙人只是为了吃他们。
人类就是仙人圈养的羊。
最出色的人类就是肉质最好的羊，最好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