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着走自然是不可能的,林晚照只想过清静日子。
薛飞临走前,她特意嘱咐,让他找个僻静的宅子,不要太大,更不要那张扬打眼的,以免生出无畏的事端。
他们去渔阳是为了茂茂求学,关起门来安生过日子就好。
薛飞自然答应,不过想到大哥信上最后那句话,再联想当初大嫂投湖的事,琢磨着怎么都要去林家瞧瞧。
给大嫂出气是次要的,大嫂不想惹麻烦,可总不能让麻烦来惹她。
大嫂成亲前的风评不好,和大哥又是那样的方式在一起。不用想,薛飞也知道渔阳的人说到大嫂就不会有好话。
他做好了听难听话的准备,甚至也想好要去找新任县令于重远聊聊人生,譬如如何杀鸡儆猴引导舆论。
然而真到了渔阳,薛飞才发现这一切打算都是多余的。
因为他私下打听了一圈,听到的议论是这样的
“哪有什么私相授受,人家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知道多纯洁。”
“婚前失德呵呵,都是以讹传讹。”
“投湖你怕不是听错了,都说了是失足落水。”
听到这里薛飞再不用听也知道,土匪抢人肯定是不存在的。
你说为什么
当初的土匪头子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土匪都没了,怎么抢人
但土匪抢人的桥段,变成了英雄救美人的故事,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杜夫人外出探亲,半路遇到贼人,千钧一发之际,杜将军杀将出来,赶跑了贼人,夫人动了芳心,于是成就了一番佳话。”
县衙里,于重远讨好地看着薛飞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感人。”
这都是些什么鬼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的好嘛。
薛飞生平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人生两瓣嘴,真相全靠吹。
他看着于重远“就没人提出质疑”
据他所知,当时大嫂投湖的事在整个渔阳闹得人尽皆知,他就不信,百姓能这么轻易就糊弄过去。
于重远无所谓的说“他们是不是真的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杜夫人不会听到半个不该听到的字。”
几天前他接到太子亲笔书信,得知他等的人即将来渔阳,于是又派人下去“摸了摸”民意。
很好,没有半点不友好。
来渔阳前,被太子亲自召见,那番话于重远至今不敢忘。
“此去渔阳,不求你有任何丰功伟绩,无过即是功。只一件,有两个人你必须得给我保护好了。若是事情办得漂亮,以后只要你不自己找死,大朝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若是在你的治下他们出了什么茬子,别说我不保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去,也没活路。”
太子殿下没有明说让他保谁,可于重远心里门清。
谁从渔阳来当然是战神杜老三。
而此时杜老三还在边关,那他要保的,没有意外就是杜老三的家眷了。
太子如此看重杜老三,于重远倒不意外。
彼时太子还不是太子,在蓟州被围,眼看就要城破人亡,是杜老三杀出来,救他于为难。
这就是过命的交情,而之前呢杜老三是扯着大旗在青峰岭上做土匪,可于重远知道,这事儿没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战神杜将军也好,土匪头子杜老三也罢,他要杀的人,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当然,若是同他有了交情,那好处更是显而易见。
于重阳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载,数次逃过党争,自有他精明独到的手腕。
太子既把一根通天梯放到他面前,那他就得牢牢握住了。
早先他就摸过渔阳的水,知道杜夫人娘家的事。想着一到渔阳,第一件事就是要为杜夫人洗清不好的名声。
结果到了才发现,他根本都不需要做什么,只需坐享其成即可。
那林正天是个商人,四处往来贩货,消息远比常人精通。
早在杜老三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蓟州,为六皇子解围,只是个都尉时,他便逢人就说他的小女儿是都尉夫人。
三年间,杜老三一路从都尉,校尉,中郎将,升到将军,战神之名远播。
他的小女儿,就从都尉夫人,校尉夫人,中郎将夫人,变成了令全渔阳少女、不,是整个大夏待字闺中的姑娘羡慕的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呀,谁敢说半个不敬的字。
当年林晚照被土匪掳去一事知道的人却不多,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林家将这事瞒了下来。
是林正天以都尉老丈人自居时,大家才知道了这段公案渔阳远近谁人不知土匪头子杜老三
他们当着不敢说,背后可没少说难听的话,再等到土匪从都尉一步步高升成为将军,背后也不敢再说。
土匪不敢公然到渔阳来杀人,将军却敢
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项上的脑袋。
林正天把于重远要做的都做了,于重远到了之后只需挨家挨户敲打一遍,妥矣。
薛飞听得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若是大嫂知道她已经出名,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过这样,也能放心就是了。
薛飞同于重远道别,准备出去看个合适的院子,刚起身就被于重远叫住。
“薛壮士且等等。”
薛飞“还有何事”
于重远有些为难的说“若是林正天知道杜夫人来了渔阳,怕是不许她住在外面。”
“不许”薛飞脸一冷“他林正天有何脸面说不许。我大嫂爱住哪里便住哪里,他若敢说半个不字,我薛飞的刀可是不长眼的。”
他也是此次进城才知道,林正天对外给自己塑造了个慈父的形象。可真相是他大嫂在林家偏院一住就是十六年,无人问津。
于重远连忙安抚“息怒。薛壮士且听我一言,寻常人家女子返乡探亲,断没有不住娘家的道理。”
明人跟前不说暗话,若从前的事都是假的,夫人没有和家里不睦,于情于理都要回林家。相反,如果不住娘家,带着孩子住在外面,反而落人话柄,惹人笑话。
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为了面上好看,这张皮最好还是不要扯破的好。
薛飞冷哼一声道“我看谁敢咱们行得正坐得端,还怕别人说不成。”
嘴上是这样说,他心里也明白于重远没有胡说。
只是若为了顾及人言,就要让大嫂委屈自己,那绝不可能。
见薛飞态度强硬,于重远说“夫人要不想住林家也行,我在榆柳巷找了个宅子,不大,却清净,薛壮士且随我去看看。”
连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可见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薛飞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心里有数。”
于重远做了个请的姿势“夫人的事,下官不敢不尽心。”
不上心能怎么办如今且不说官运,便是连小命都拽在她手上。
只盼这位夫人是个好相与的,否则以后自己少不得要给她扯虎皮,让她想怎么唱戏便怎么唱戏。
但能在土匪窝里活下来,且还成了压寨夫人的人能简单如今走一步看一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