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浑厚的男声打断了王氏的话“下官在此,就不用劳烦夫人再跑一趟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说的就是于重远。
于重远其实早就想来林家拜访林晚照,是薛飞说他大嫂不喜欢被人打扰,又想着男女有别,这才打住了。
哪知今日休沐,在街上探查民情时碰见林正天,聊了两句,托他向林晚照问好。
林正天心思一动,便请他到家里做客。
县官不如现管,能同知县攀上交情,这才是大大的实惠。
于重远本就早有此打算,想着借林正天的邀请,顺便看望林晚照也不唐突,也就答应下来。
谁知一来就撞上这么个事情。
都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此刻却丢人丢到知县的跟前了。
林正天气得眼冒金星,瞪了王氏一眼,冲林正雅道“看你像什么样子,不成体统,快下去梳洗过后再来见过于知县。”
林正雅咬唇,下去梳洗换衣,一行人挪到了大厅。
事情本就很简单。加上左边坐着林晚照,上面坐着于知县,下人们不敢说谎,几边一对就真相大白了。
尤其是玩偶上刻着名字,林正雅说破天去也无法抵赖。
人证物证俱在,是非曲直谁对谁错,再清楚明白不过。
然而问题就在于林书雅冤枉了茂茂不假,但受害者也是她,所以要怎么解决,这是个问题。
准确来说,全看林晚照。
期间林正天也和王氏一样,避重就轻的对林晚照说,这是小事,上下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何况一家子姐妹说开就好了,以后天长日久的处着,没必要较真。
被林晚照堵了回去“父亲觉得这是小事,女儿却不觉得,没人比我更知道清白有多重要。今日要不是于知县在这里,还茂茂一个清白,由着下人们以讹传讹,那以后家里谁的东西掉了少了,是不是都可以说是茂茂拿了”
林正天讪笑道“哪有这么严重。”
“不,这还是轻的。”林晚照顿了顿,再开口语带哽咽,打起了感情牌“若这事传了出去,今日是林家,明日便是渔阳。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往后渔阳的人们说起他,首先就想到的便是偷抢二字,那他往后还有什么前程”
不止林正天,便是在座的各位都变了脸色。
下人们倒抽一口气,齐齐朝林正雅看去,这样的事大小姐是干得出来的。
二小姐当初就是被流言蜚语逼得投湖的
于是这下没人说林晚照小题大做了。心中都暗自叹道,大小姐也太狠毒了,居然这样对付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
于重远适时出声,说“杜夫人说得极是,事关一个人的名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林晚照起身,朝他施了个礼“今日多亏于知县,才能还茂茂清白。于知县大恩,待改日茂茂他爹回来,定会亲自上门道谢。”
于重远没想到她会把功劳都算到自己头上,后背一挺,郑重说道“这是下官该做的。夫人放心,小公子既什么都没做,别说渔阳,便是林家,也断然不会有人说他半个不好。”
林晚照含笑点头,于重远这便是在告诫众人要管好自己的嘴了。
什么都没做那她脸上的伤怎么来的就算错,也不是她一个人错。
林书雅刚张嘴,林正天和王氏同时向她看来,俱是警告的眼神。
林书雅气得要死,握着扶手的手青筋直冒,语气生硬的说“就算是我不对,可你的猫抓伤了我,你也打了我,还想怎样”
“不怎么样,向茂茂道歉”林晚照施施然向她看去。
就这样
别说林书雅不信,连堂上的林正天于重远等都不相信,她闹得这么大,到头来却重拿轻放。
王氏率先反应过来,管她打什么主意,能如此大事化小最好。
她忙看向林书雅,催促道“正是,快向茂茂道歉。”
林书雅小半辈子就不知道道歉为何物,平生第一次道歉,对象居然是个五岁多的娃娃,又羞又恼,一张脸涨得通红。
然而所有人都看着她,躲是躲不过去了。
她只得站起来,声如蚊纳地对茂茂说“是大姨不好,以为那玩具是郁哥儿的,错怪了你,你就原谅大姨这一次。大姨那儿还有好多有趣的玩具,一会儿就给你送过去。”
茂茂站起来,小大人一样“我阿娘说,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冤枉了我,是该向我道歉,我接受,不过玩具就不必了。”
他抬头看着林晚照说“您从小就教我,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能让别人抢了去;不是我的,也不要眼热,妄想据为己有。是吧,阿娘”
林晚照笑着摸摸他的头“是这个理儿。”
一番话有理有据,这才是受了好教养的孩子,听得于重远连连点头,不由对林晚照另眼相看。
林正天老脸通红,责备地朝王氏看去。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还比不过一个孩子有见识。
王氏一口血堵在喉咙,出不来下不去,气得要死管她什么事,难道女儿是她一个人的
林晚照没功夫看他们眼神打架,抬起头来对林正天说“刚言语中大姐提到了教养二字,女儿也颇为赞同。孩子都是一张白纸,能成什么画,端看做爹娘的使什么墨。所以女儿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郁哥儿在家的这段时间,交由女儿来照看。”
“可以”
“不行”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件事就这么重拿轻放,到此结束的时候,林晚照祭出了终极杀招
她不仅指摘林正雅和王氏两人品行不端,还要以此为由抱走郁哥儿。
说可以的是林正天。
商人重利,对比林晚照带郁哥儿的种种好处,林正雅作为母亲的忧虑和担心都可以忽略。再说一家人么,林晚照也做不出伤害郁哥儿的事来。
这个女儿虽然今非昔比,但林正天相信她的本性还是很善良的,是以林正天觉得,这个可以有。
坚决反对的自然是林书雅。之前林晚照说要带走郁哥儿,她以为只是说说,没想到她竟动真格儿的。
此时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说茂茂有爹生没娘养,林晚照便以此回击,将郁哥儿抢了去。
眼下这种情况下,她的反对是那么无力。于知县还在场,也不可能撒泼耍横不答应。
这会儿她才真正的慌了,求助地向王氏看去。王氏忍住泪意,几不可见的对她摇了摇头。
林正天点了头,便是王氏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妈从香兰手中把郁哥儿抱过去,等于知县一走,瘫倒在地痛哭起来。
回映月阁的路上,花婶儿不赞同的说“夫人何苦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若是那孩子有个什么,夫人不就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么。”
林晚照不以为意地拢了拢发髻“所以我才把香兰要过来。她是从小服侍林书雅长大的,由她来看着茂茂,林书雅和王氏也没什么不放心。”
只是放心却不等于不伤心。想当初杜老三带她去温泉,还有稳妥的人看着茂茂,就这样她都挨不过十天,每天夜里往回赶。
林书雅不是想她心疼么,自己先好好疼一疼吧。
她嘱咐花婶儿“大人的事和孩子没关系,一应物品都不许克扣。我只要林书雅日夜不安,且投鼠忌器就行了,这样在我们搬走之前,她也不会再动什么歪脑筋,有功夫作妖。”
花婶儿眼睛一亮“夫人终于想好要搬出林家了”
林晚照扬起唇角“之前林家用道德舆论迫使我们住进来;现在我要他们主动打开大门,心甘情愿的送我们走。”
她又不是抖,乐意在林家看这一张张虚伪的脸。
正愁要怎样名正言顺的搬出去,还不落人话柄,林正雅就递上了台阶,真是谢谢她啊。
不过么,她看了看花婶儿怀中睡着的小土匪,沉下脸来“晚上不许给这小土匪吃饭。”
花婶儿心里一惊,随即心疼道“可不饿坏了么,那怎么行。”
林晚照对上花婶儿的视线,似笑非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的好事,你们不止给林书雅挖了个坑,便是连我也算计了进去,是吧”
刘妈看样子是不知情的,但花婶儿绝对是小土匪的同谋。
他们算着她护短,若是占理,顶不会让茂茂受委屈,于是有恃无恐的挖了个坑,等林书雅跳进去后她来埋人善后。
被林晚照说中,花婶儿嘿嘿一笑,移开目光不敢同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