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厉害?”卫氏奇道:“昭南王府那处,周围确实有些杂乱,但怎好如此失礼?”
江茗叹了口气:“可不就是。说出来倒真是让人笑话,他们闹得大,也不怕他人听了去。原是一家两兄弟,哥哥住在昭南王府边上,弟弟住在外乡。前不久弟弟家中有人赶春闱,便一家人都来华京城小住。谁知道这弟弟竟然和嫂嫂勾搭上了,听闻还是这弟弟主动的。弟弟一家要走,嫂嫂不肯,非要跟着他去,让那哥哥写休书。这哥哥知道了这么一出,气的不行,当场就闹了起来。母亲,您说说,这弟弟是不是不知廉耻?”
卫氏听了连连摇头:“这是什么人家啊?茗儿你可切莫在外面总听这些腌臜事情,女儿家还是要在守规矩。你原本在江府,总是往外跑,就不应该。母亲那时候想着你初来华京城,总是新鲜的,这才放任你去,如今当了世子妃,可要谨言慎行,这些话便不好再说。”
江茗笑道:“母亲,这不因为您是我母亲,我才说的吗?放在外面,谁管他们呀?”
卫氏这才放心,又嘱咐殷楚:“那户人家若是不好,平日里可要看管严些,切莫让下人和他们宅子里有所勾连,到时候没了王府的脸面。”
殷楚连连点头:“母亲说的有理,我这就回去同管家说声,让他想办法将那户人家撵走。”
卫氏听了,总觉得随便将人家撵走似是有些不妥,但这话毕竟是从殷楚嘴里说出来的,想起他在外面的名声,也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江宛自然听出江茗这故事里的意思了,她偷偷剐了江茗一眼,心里十分不屑一顾。就江茗这样的性子,迟早世子也会受不了。
江宛自讨没趣,还被江茗含沙射影的骂了一顿,心里不舒坦,同卫氏说了一声之后便走了。
江茗这头同卫氏也说了两句,卫氏对着她是千叮咛万嘱咐,实在是放心不下。但幸好江茗来了,她原本满心思只惦记着江劭,此刻也有所转移,神情都舒畅了许多。
江茗这才开口问道:“母亲,为何此次回府,我觉得下人少了许多?”原本一进院子,处处都是杂役、丫鬟、老妈子,如今走了半天,门房里连个进来通传的人都没有。
卫氏笑道:“旁梓不在府中,宛儿也要嫁出去了,留那么多下人作甚?原本府里也大,本来就空了许多处,如今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下人。便将那些年纪还轻些的,俱都放出府去了,也算是我给旁梓积一份功德。”
江茗哑然,卫氏这是将放下人出府,当成放生锦鲤了?还积功德?
同舟在旁似是有话要说,但碍着卫氏在,也只是欲言又止。
江茗却是看到了,待得她和卫氏又说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卫氏说道:“等叫辆马车,送送你们。”
江茗拍了拍卫氏的手,说道:“母亲不必,我与世子是逛着集市来的,一会儿再慢慢转回去。让同舟送我们出去便是。”
卫氏应了下来,同舟这便引着江茗和殷楚向外走去。
待走得稍有些距离,江茗这才开口问道:“同舟,原本母亲房里也不只有你一个伺候,如今人呢?”
同舟规矩回道:“原本还有一个大丫鬟,夫人看她年纪到了,便给了她些银两首饰,放她出去了。”
江茗:“府里的下人,放了多少?”
同舟回道:“放了大半。”
听了这话,江茗眉头蹙起。这贵门当中鲜少有这样放下人出去的,殷楚当日不就是因为遣散了一批下人,到了这时候还一直被人念在嘴里?卫氏平日是最在乎他人口舌的,字里行间都是切莫让他人看了笑话去,切莫让他人说了闲话去,怎得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府里,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江茗问道。
同舟偷偷看了一眼走在一旁的殷楚,抿了下嘴唇。
“你说便是,世子不是外人。”江茗说道。
同舟这才开口:“茗小姐,夫人这般遣散下人,实属无奈之举。原本茗小姐大婚,将军和夫人就置办了满堂的嫁妆,府里的银子哪儿够再嫁个宛小姐啊?可宛小姐那毕竟是要嫁入天家的,这些东西俱不可少,甚至……”同舟说到这儿,又努了下嘴,不再说了。
江茗停下脚步,看向同舟:“话说了一半,便说下去。你这也不是搬弄府中是非,而是为母亲好。你若不说,我如何能帮得上忙呢?”
同舟深吸了两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又开口道:“将军在延庆道上,许多军资,奖赏手下的银子,其实都是从咱们府上出的。将军说,这银子不是赏给他一个人的,而是赏给所有延庆道的士卒的。库房里的东西不够,夫人一开始是和宛小姐商量着,搬空箱去的,日后再慢慢补给她。可宛小姐不肯,说是若被人看出来了,自己日后如何在太子后宅自处?如何御下?甚至嫁妆都不能比茗小姐少,因为她要嫁的可是太子。宛小姐会说话,三言两语就将夫人说动了,夫人没办法,便想法子给她凑嫁妆。将自己的首饰什么的,压箱底的,全都拿出来给宛小姐备上了。”
大胤律令有明文规定,女子和离在追讨自己陪嫁的时候,除非是犯有大过,例如通\\\\奸、不孝这类,否则大胤是绝对支持女子将所有当初的陪嫁带走的。
正因如此,正常家宅当中鲜少出现虐待妻子、媳妇的事件,因这门当户对的嫁妆可是不少,若是带走,对夫家也是一种损失。
另有些童养媳,亦或是陪嫁少的,自然在夫家的地位便低了。
这事儿江宛和卫氏都有过错,卫氏错在不应拿空箱子去糊弄,就算日后会再补,说大了也是欺君之罪,更是让江宛无甚脸面。
而江宛呢?不体谅父母养育之恩,使着脾气非要充大,也是恼人。
江茗摇了摇头,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原是因为这个。真是一文钱憋倒英雄汉。卫氏原本就不怎么会管家,如今接连嫁两个女儿,自然捉襟见肘。可她宁可被人闲言碎语,也不来找江茗求助,倒也是一份为母的心。
同舟这便说道:“还是请茗小姐去劝劝宛小姐,若是府里没这么多东西,难不成还不嫁了?”
江茗笑了笑:“容我想想。”说完,她便和殷楚两人走出了江府。
两人走在路上,殷楚思忖半天,这才问道:“方才若是我同她去了,你怎么办?”
江茗回道:“不怎么办,明日休书拿来,天大地大,各自为家。”她看了殷楚一眼,又说:“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去。”
“为何?”
江茗想了想,往殷楚那边靠了靠:“相信你,知道你不是个为美色所迷惑的人。”
殷楚笑着摇头:“江宛美吗?”
“至少比我好看。”江茗答道。人家那是女主的配置,自己只是个女配的配置,能比吗?
殷楚端出了那副惯用的无赖嘴脸:“自然不比你好看。本王娶妻,当然要娶最好看的那个,不然如何配的上本王的容貌?”
…………
翌日早晨,江茗起来的时候殷楚已经不在身旁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要起身,却看见枕头旁放了一个小小的艾虎,正是用艾草、竹子和铁线编的。
竹子削成小小的细条,边角磨得圆润,一丝突兀都无。艾草新鲜,散发着清香。
江茗将那艾虎拿起来,放在掌心,仔细看了又看,这铁线走的方向,竹子弯的角度,和老头子编的几乎是一模一样。但不如老头子编的那般精巧,有些地方仍能看出笨拙。
她猛地坐起身,四周看了看,这屋子里除了殷楚,还能有别人进来不成?
江茗心里揣着事儿,收拾好之后便要去晋江书社,路上却遇到了哈欠连天的孙喻,他正同身边的下人说着话。
那下人说道:“孙叔,您怎么今日精神这么差?”
孙喻打了个哈欠,摇了摇手:“别提了,昨个儿半夜,世子突然来了,我正睡着觉呢,他非拉着我学编艾虎。我说我编一个给他就算了,他不肯,非要自己编。我教到鸡都叫了,他这才编出来个差不多的。我这就没睡。”
“世子编艾虎做什么?”
“谁知道呢?这都是我们那时候的老人才玩的,许久都没人提了。世子小时候我还给他编过好几个,这些年了,也没见着他再要,谁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这么个事儿。折腾的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