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晚影居, 更似进了一处清丽山房。富贵当中,又有些草野闲情之感。别家酒楼珠翠团簇,俱是锦绣堆成,此处却是树丛纷纷, 巨大叶子张牙舞爪,
拟成了叶叶团扇似的挤在一处。小小水洼依趣而成,自得天然。
庭院偏角一隅是个池子,上面有叶粗糙扁舟依水摇曳,一旁悬挂老旧蓑衣、渔兜渔网,依山傍水,总有种返璞归真的气韵。
殷楚看了, 不由得说道:“华京城和临安府相差便是这水, 华京城干皴肃杀, 怎么也柔和不起来,
闲散不起来。只有这临安府像是水捏成的,这般景致,无论如何也无法复制到如意居里去。”
江茗踢了脚路旁的小石子儿,石头跌跌撞撞, “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惊的蛙声断了线,虫鸣停了响。万籁俱寂, 只有天上一轮明月隐隐戳戳,
冷清的光泽铺的地上都是。
斗转星移,世界俱是陪衬, 即便摸不到、握不住彼此的真心,却知此刻是真。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繁复的情话,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咕”的一声,有鸟从草丛中腾飞,掠起阵阵水汽。
江茗冲殷楚伸出手:“手凉。”
殷楚拉过她的手,捂在手心。
两只都不是养尊处优的手,女子不够柔嫩,男人骨骼分明,凑在一起。要么撞个身心俱疲,自此分道扬镳;要么来个头破血流,从今便融到一处去。
江茗坐在池水旁,靠在殷楚肩上,听着周围有一搭没一搭的虫鸣,轻声说道:“我有秘密的。”
“嗯。”殷楚嗓间微微震动,声音低沉:“我知道。”
“现在还不能让你知道。但我保证,之后你一定会知道的。”江茗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紧张。因为殷楚是那么信任她,那么尊重她。
“好。”殷楚搂了下她的肩膀,将她把大部分的晚风都卸去:“我等你。”
江茗突然想起以前听的一首歌——无人与我把酒分,无人告我夜已深,无人问我粥可暖,无人与我立黄昏。
自己之前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殷楚,是那个真真正正不同的人。用最荒唐的方法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再用最温暖的的方式捧起了一颗心。
有人待我诚且真,有人忧我细无声,有人知我冷与暖。而自己,也想伴他度余生。
若有刀枪剑戟,自己愿意挡在他前面;若有风雨闪电,自己也愿意与他共待天晴。
…………
翌日清晨,殷楚早早便醒了,将一切行李都收拾好,这才叫了江茗起来,又帮她将头发冠好,理了衣服的褶皱。两人在丰鹤客栈掌柜的目送之下,坐上了马车,朝着水码头去了。
张赫早已经等在水码头前,见江茗二人来了,放下船梯,引着他们上了货船。
江茗有模有样的从袖袋里拿出了两张剪裁整齐的小纸,递给了张赫。张赫还以为是什么消息,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船票”,下面还板板整整的写了一行小字——“一票仅供一人使用,过期无效”,然而上面并没有写明日期是哪天。
张赫沉默的看了江茗一眼,江茗眨了眨眼睛,说道:“可以进了吗?”
“可以。”张赫绷着脸瞪着眼睛,硬生生的憋着表情说道。
江茗这才拉着殷楚进去,还对殷楚说:“哇,这船家看上去好凶啊。”
张赫:“……”大掌柜你看上去也和昨天不太一样了呢。
丰鹤客栈的掌柜此刻在案前叹了口气,不知道掌柜的让自己做的假船票效果怎么样?自己一个客栈的掌柜,哪里知道货船船票是什么样的?只好假装做了两张,反正掌柜的去是刷脸。
张赫一早便得到了指点,不能暴露江茗的身份,此刻便只把江茗当做个普通搭船的客人。只是这船却与众不同,因为江茗要的急,这上面的货箱有一半都是空的,剩下一半是用来吃水用的——哪儿有直接从临安府去闽州的货船?又想走就走的?只好充个样子,就当是为大掌柜的空跑一趟船了。
昨晚张赫还带着一群长工把这货船上下好好清洗了一通,总不能像往日那般邋遢,毕竟要给大掌柜留个好印象。
江茗一进自己这货船,倒是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一艘货船,竟然比客船看上去还要干净整洁,不由得对张赫露出一丝赞许的目光。
张赫心里登时就美滋滋的,他虽然以前没见过名公子,但也听过些船员讲名公子的事迹。风里雨里开出一条海上商路,又有寿谦票号等商铺,可算是个真正不得了的人物。若不是他,自己还是个路边顽劣的小混混呢。
他将江茗和殷楚引到货仓不远的船舱里,货船上空间没那么足,很多长工晚上就靠着船边儿睡。一来能清楚知道水上的情况,及时作出应对,二来是也能省下些钱银,下了船还能找点乐子,亦或是攒着娶媳妇、孝顺爹娘等等。
这处船舱看着不大,但已经是这艘货船里最好的了。离水远些,没那么潮腻,还有扇小窗能推开。
这船体积实际不小。因着从临安府到闽州长乐府行的是内海海路,暗礁颇多,仍是要老练的水手才能从容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