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赫摇头:“没有。”
飞浮说道:“你这头再观察两天,确定没问题,到时候把她带来。”
这是江茗的意思,她现在眼睛看不见,飞浮不仅要里外传信儿,还要给她熬药祛病,还要和这小屋原本的主人缠斗不休,更不要提还有做饭洗衣等等,一个人连轴转。
可因着这小屋原本主人的原因,并不能在外面随便雇个丫鬟进来。江茗想了想,她其实自小用丫鬟侍女的少,便只有怜莺一个还算对胃口。再加上怜莺做事细致,照顾人也有一套,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这才让张赫想法子把她弄过来。
“公——小姐怎么样了?”张赫一边跟着飞浮往里走,一边整理着自己身上蹭的脏污。他那日得知了以往尊重的名公子竟然是个女的,吓得愣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这些日子也还在努力改口,从公子改成小姐。
“还是那样。”飞浮叹了口气。
张赫:“季大夫不是说能治好的吗?”
“她?”飞浮冷哼一声,可想了想又觉得此刻还能指望谁呢?最后只好说道:“肯定能治好的。”
飞浮带着张赫进了小屋,飞浮轻轻敲了下门,说道:“小姐,张赫到了。”
“嗯。”江茗指尖敲点在窗棱上,指头尖上也缠着薄薄的纱布——那日那人的一剑,削去一层她指尖上的肉。
她慢悠悠的说道:“一路辛苦了,先喝杯茶吧。”
张赫哪里敢受,只垂手站在一旁:“谢小姐,但是咱们不敢喝。”
飞浮已经倒好茶,塞到了张赫手里:“让你喝你就喝,哪儿这么多事儿?”
张赫脸上变了些许颜色,压低了声音问飞浮:“那一会儿能把阿猿看好吗?我怕我下去的时候被它吓的尿了。”
上次就是,他下去的时候,那阿猿猴子盘在竹筐上面,将这绳子当做树藤,摇来荡去,吓的张赫战战兢兢,生怕就这么“咔嚓”一下断了,自己摔成肉泥。
江茗在旁听了,笑了出来,她对飞浮说道:“你就将阿猿收好,别老让它去闹张赫。”
“那也不怪我啊。”飞浮回道:“他身上带着鱼腥味儿,阿猿喜欢。再说了,下次就让阿季把阿猿带走嘛。总是自己出去了,把猴子扔在家里,好像有什么人会帮她养着似的。”
阿猿这时候已经吃完了那小丹药,它慢慢悠悠的蹭到江茗身旁,伸手给江茗捏了捏肩膀,最后倒在她的腿上,十分惬意的打起了哈欠。
张赫见了,在心里感叹道,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为何就如此之大?阿猿吓唬自己,对茗小姐却这么好。现今连猴子都会看人下菜碟了。
江茗轻轻摸着阿猿身上的毛,缓缓说道:“张赫,洛广川这时回京述职,又赶逢荡寇,这闽州巡抚的位置不能空缺。京中如今是萧罗想要趁机掀倒丰忱,他自然会想办法将自己的人手往这边安插。可咱们却不能如他的意。”
她停顿片刻,问道:“你可知道咱们平日都不涉政局,如今为何要将手插到这趟浑水当中吗?”
张赫知道这是江茗在考自己,这些日子她也教了自己许多,虽然大部分有种打发时间的感觉,但他还是认真学,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这其中代表了太多。
张赫答道:“洛广川清正廉明,根在闽州,自然为闽州百姓着想。只要咱们税银交着,那也是为闽州百姓造福,洛广川并不会找咱们的麻烦。而且这么多年下来,咱们和洛广川之间也算知根知底了。若是突然换个萧罗手下的人,生意不好说,船肆不好说,甚至还要再整顿些日子。”
江茗点了点头:“正是。”
从生意的角度上来想自然如此。但从另外的角度来说,萧罗和瓮寇之间的关系犹自不清不楚。若是萧罗将手按到了闽州,瓮贺国和萧罗直接走了生意,这不是抢了自己的银子吗?
而萧罗的这关系,又会影响到荡寇的过程和结果,没人能预估到他会做什么。殷楚、江劭如今都在前线,若让他横插一手,怕是会出意外。
但这些和生意又没什么关系,更何况萧罗这身份自己尚未搞清楚,便不好与张赫多说。
可张赫毕竟是看着她在船上和殷楚亲亲我我的,心里门儿清。
张赫和乔靳不同。乔靳当初是如何被老头子和江茗看上的?是因为他老实。老实的人总是有些钝有些木,哪怕后期经过磨砺能掩藏起来,但他处理很多事情的方式都仍然是木木的。
譬如之前那文钱的事情。
倘若乔靳不钝,稍微做做手脚,江茗便不会发现。可他不会,因为他的根本是老实。江茗相信他的老实,他也一如既往地贯彻着自己的老实。
张赫却是打小在市井里长大的混混,后来上了船。船上又是另外一番天地,一入了海,那就是天大地大谁夜管涉不着。没点油头没点能耐,是混不到他现在这个等级的。
张赫机灵,甚至有些滑头,可偏巧因为之前这件事情,他入了江茗的眼,便让他帮着处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也符合他的能力。
江茗又问了张赫闽州的情况,张赫如实答来。
飞浮在旁提醒道,天色已经要黑了,张赫若再不回去便回不去了。江茗这才笑道:“是了是了,我这一时半会儿的看不出来天亮天黑,倒是忘了时候。你还是早些回去,若是那边有事儿传信来就是,不用隔三差五亲自跑一趟。”
张赫回道:“都是些小事儿。原本小姐就还需要些药材,我让他们在长乐府收的好的,顺道给您送来。”
“多谢了。”江茗说道。
张赫摇头:“当日那事儿原本就是我不慎,小姐不怪我,我已经感恩戴德了。”
“人难免有疏忽的时候。”江茗说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也有我的疏忽。”
张赫抿了下嘴,过了半晌才沉声问道:“小姐,真的……不要告诉世子您还在吗?我看着他实在是……可怜。”
“他来找过你了?”江茗问道。
张赫点了点头:“他应该是快找到我头上了,我只好换个地方住。”
江茗抬起头,头转向窗外:“天色晚了,你先回去吧。过两日将怜莺送来。”她停顿了一下,说道:“世子的事情,稍等等再说吧。他现在周围都是眼睛,我们不能去冒这个头。”
张赫也听出了江茗语气中的无可奈何,便“嗯”了一声,跟着飞浮出去了。
飞浮走到那小木头台阶上,拉着把手,对张赫说道:“其实小姐不是无情,她是为世子着想。”
张赫应道:“我知道。”
“而且……”飞浮低声说道:“原本小姐的脚程应当比我们快,也比那些传信儿的快。可小姐前脚上了自己的船,当晚就有人布下杀手。你说,若是有人告密,该是谁?”
“若是我,自然会怀疑船上的人。可是船上的人又不知道这就是昭南王世子。”张赫说道:“再加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刚好就是这艘船上的船员。”
飞浮点头:“对,就是这个理儿。而且因着之前的事儿,小姐也不想去怀疑船上的船员。那知道这件事儿的人是谁?怎么能知道世子走了水路,又能找准日子下杀手?”
“所以……”张赫眼睛慢慢的转了半圈:“小姐是在等这人露出马脚。”
飞浮深吸了一口气:“是。”
“到时候无论是谁,你都告诉我一声,我非得亲自去砍了他,给我那些兄弟报仇!”张赫啐了一口,骂道。
“不用你去,让我知道了,我定然让他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飞浮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竹筐摇摇晃晃的升了上来,张赫坐在竹筐里,慢悠悠的被放了下去。这回没有阿猿的骚扰,他一切平安,心也好好的安在肚子里。
外面天色还算亮着,但他要匆匆从这山林之中出去,便又要费上一番功夫。
张赫抬头看了四周一圈,叹了口气,水上自己是什么都不怕,可是这山林里,自己真的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