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茗让飞浮将账簿拿进屋子里去,这才说道:“丰弗辛苦了,我稍后便看。”
接过这账簿,江茗倒是又想起了乔靳。她一路上回来,都在想着如何应对乔靳。
对于乔靳,她说不出惩罚,亦或是处置之类的词,但总也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些事情既然做了,便要受到相应的结果才是。
但乔靳这事儿,江茗细想起来,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原本剧情里北胡再过些时日就要攻打大胤了,因着自己发行交子,多少会阻挠一些。可乔靳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从中减缓了自己的计划,又将北胡攻打大胤提上了日程。
也就是说,这北胡来袭的剧情是绝对不会变的,因着自己搅动出来的问题,便又阴差阳错的由乔靳去补完了。
北胡入侵是必然的,大胤灭亡可是必然?殷楚死局可是必然?是不是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会有其他的变故?
可自己身上的剧情是改变了的,自己没有嫁给老乡绅,也没有死。也就是说这剧情还是有松动空间的,只是在殷楚身上究竟能不能松动,她是一概不知。
但没有因为畏惧和担忧就止步的道理,江茗既然下定了决心,便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尽人事,人事尽了,与天搏命。
“掌柜的在想什么?”陈青歌见江茗脸上似有愁容,便问道。
江茗回过神,微微笑道:“我在想一本书里的内容。这书里的主角和我想的总有些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偏颇。”她一直在回忆自己看的这篇小说,但时日真的太久,久到很多细节都忘记了。
但有一点她总是拿不准。这原本就是一篇言情小说,里面的女主角是江宛,那男主角呢?殷畴?否则江宛怎么会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嫁给殷畴?
可殷畴后来是纳了个美人的,书里还写到那美人先怀了殷畴的孩子,在后院颇有手腕,处处陷害江宛。殷畴还是个瞎的,帮着那美人,总让江宛吃亏,让她有些太子妃的胸怀。
江宛那时候因为原主江茗的出现,早已经黑化了,此刻手段毕现,让那美人小产不说,还在太子心中扳回了一成。
如今美人成了齐思琦,也怀了孩子,上次在宸觞会见她那样子,定然会给江宛气受。想必不久之后便会小产,失去太子的宠爱。
这段剧情显然是必须出现的,是用来衬托江宛的手段。
可变相也说明了殷畴绝对不是男主,言情小说里哪有瞎子当男主的?
那若殷畴不是男主,谁才是男主?陆湛之?
江茗想不出,只知道反正不是殷楚。
陈青歌略一思忖,回道:“写书之人,往往只挑一人或数人角度去写,所站的角度便是以此人出发。大奸大恶之辈也有弱点,弱点便能写成可怜可爱之处。良善之辈也有踟蹰,因这踟蹰,便会生出不应有的遐思。全看写书之人运笔罢了。”
“那若是这人原本就心思不正呢?”江茗问道:“换做是你,会如何写?”
“若是我,便换个角度,写他也有自己的苦衷,这才心思不正。之后写他一步一步的爬上去,不知踩踏多少人,不知道做了多少事。”陈青歌答道。
江茗略一沉吟,江宛的苦衷便是自己,因着自己来了,所以她害怕失去了依仗,这才要往上爬。原书里也确实是这样写的,只是当日自己不是原主,无法看到江宛的本心罢了。
所以自己来华京城,回到江府,是无论如何都躲避不开的剧情。
“也就是说……”江茗慢慢说道:“书里看到的,未必是全部。”
“自然如此,书里所现何其狭窄,又只是一家之言。若掌柜的到了书中世界,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陈青歌说道。“譬如有书里写的琴瑟和鸣,说不定只是表面,做戏给人看罢了;又或者奸臣狡诈,其实也并非没有些许忠心。只是写书之人让你看到这些,那便只能看到这些。”
江茗听了只想跳出去把这个作者撕了,自己穿到这本书里还不算,如今还要为你想大纲?!
她正想着,殷楚却从宫里回来了。
怀寅见了他不由得奇怪:“又琰哥哥怎么这么快就出宫了?父皇不是说要给你和江劭设宴的吗?”
殷楚走到江茗身边,笑道:“酒就不吃了,方回家中,怎能让茶茶独自一人?”
怀寅撅了下嘴:“父皇就是疼又琰哥哥,说什么都行,这宴席说不吃就能不吃。”她又拉着江茗说道:“不过我早就想到了,所以这才约了丰弗来看茶茶。”
“那要多谢你了。”殷楚笑道。
他拉过江茗的手,低声问道:“等久了吗?”
江茗“啊”了一声,眨了眨眼:“没有啊,这也没多久啊。”
丰弗在旁微微笑着,怀寅也跟着挤眉弄眼的嗟叹道:“天哪!我上次被你们两个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这才稍稍好转,平复了内心,你们两个就又来一遍?走走走,这地方呆不下去了。”
江茗抿着嘴笑,问向殷楚:“你回来可去看过父亲了?”
殷楚回道:“我是想叫着你一起去的。”
江茗拍了下他的手,说道:“我一回来就去过了,现下就剩下你,还不快去?”
殷楚是没想到江茗早就去过了,便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晚上去如意居,可好?”
“好。”江茗脆生生的回道。
怀寅在旁叫着:“如意居?那我也要去!又琰哥哥!”
丰弗拉着怀寅,低声说道:“你和他们两个一起吃饭,能吃好吗?”
怀寅想了想:“确实吃不好。恨不得当场就走人。”
“所以就别去凑热闹了。”丰弗劝道。
怀寅叹了口气,满面愁容的说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让别人吃不好呢?”
…………
这头殷楚去了昭南王的院子,他一去,看见昭南王腿上铺着的蚕丝毯子,知道是江茗拿来的,心里便觉得好似有滴水落在了水面上,荡起了清浅涟漪。
他抬手给昭南王整理了一下毯子,蹲在昭南王身旁说道:“父亲,又琰从闽州回来了。昨日闽州的捷报也已经传到了宫里。瓮寇暂无还手之力,您之前一直担心的事儿,算是解决了。”
昭南王和他的父皇,还有当今的靖文帝有所不同。他虽然性子温和,但却是个主战派,无论是南方的荡寇还是北方的北胡,一旦来袭,大胤便决不能低头。
四十余年前那场闽州的恶战,他虽然年纪尚小,但却已经在朝堂上直抒胸臆痛斥主和派的做法,更是领兵奔赴战场,身先士卒,少年功成,威风八面。
但荡寇零零散散仍在,他之前也有数次想要涤荡瓮寇,只不过都被父皇以国库空虚,北胡虎视眈眈为由按了下去,成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
殷楚又说道:“这次又琰在闽州,多亏了茶茶帮忙,才能如此顺利。魏风凌也都好,父亲一切放心。”
殷楚说着,又讲起了那日在郎里城看见的事情,他说道:“父亲,您是没看见,闽州的百姓还怕庆功宴上将士不够吃,要送东西去长乐府呢。魏风凌说了句‘值了’。又琰也觉得,值了。当日父亲在闽州的时候,是不是也看到了一样的东西?所以才一直记挂着闽州呢?儿子这次,算是替父亲完成了承诺。”
说完,殷楚站起身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梁,大步向院外走去。那身姿,似是与许多年前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同样的意气风发,同样的可挑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