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通,舒元心里舒服多了。
立马觉得,自己没有赶易学长离开,完全不是因为怕他,而是因为他在场,也很合理嘛。
嗯嗯。
直到房间响起门铃声,易学长才开口道:“你就当我是你哥,防止他像他妈一样欺负你,我就坐在这里给你当靠山。不用怕。”
“……”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才不怕刁文彦会欺负她,那么一个温柔和气的人……
她怕的是一会儿场面太尴尬,她要原地爆炸。
……
防盗门被从内打开。
门外的年轻人仍然干净整洁,头发也顺顺的,显得乖巧。
可他清隽的脸上,却挂着愁容。
也许是因为他心里知道,很多事一旦发生了,哪怕事情会过去,可埋藏在心里的拒绝情绪,却永远无法消失了。
所以,尽管他看起来一丝不苟,但表情却像是刚落水,从河里爬上来的人一般。
狼狈不堪,眼神里有绝望——丝丝缕缕哀求般的声音,透过眼神传达给舒元。
舒元没办法承受这样的情感,她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眼神。
“换鞋进来坐吧。”她说。
夕阳从西边的窗洒进房间,让屋子显得温暖,可室内的空气却是凝滞的。
刁文彦一声不吭的换上拖鞋,转而视线从舒元身上,落向易书鸢。
青年学长坐在长桌边,姿态悠闲自在,如坐无人之境——那种洒脱的感觉,分明是在向其他人宣示主权。
他的每个肢体语言,都像是在说:这个屋子里住着的人,与他的关系更亲近。
那种充满侵略性和独占欲的眼神,刁文彦不会错看。
也许舒元感受不出,可有着同样野心的男人,能从对方身上嗅到一样的气息。
刁文彦情绪起伏极大,可他攥紧了拳头,微微低着头,敛起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易书鸢却全然是不一样的人,他就坐在那里,如一只雄踞山头的丛林之王,身体舒展,霸占着一大块儿区域,眼神不善,疯狂释放着威压。
就差嗷呜一声,直接震退挑衅者了。
刁文彦缓慢走到长桌前坐下,努力压下情绪,轻声唤了句‘易学长’。
易学长倒也没有太不给他面子,微微点了点头——那气派俨然真是舒元的家长。
舒元给刁文彦同样倒了一杯水,随即坐在长桌的另一面,不挨着他们任何一个人。
“我妈妈偷看了我的手机……之前分手的时候,因为太痛苦,有时喝醉会在家人面前吐露一些事。我妈平时也不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她大概怕我再像当年分手时那样……”刁文彦没有再说下去,但听者却都明白过来。
他那时候,恐怕不好过。
舒元微微低下头,手指摩挲水杯,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这大概就是代价吧。
可无论重生多少次,她都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相比堕胎,以及背负着堕胎的心理负担去生活,她会选择生下小兆轩。
无论如何,宝宝没有错。
她要努力的,应该是更好的为宝宝负责,既然选择生下他,就要好好养育他。
而跟刁文彦分手,这不能完全怪罪在生兆轩这件事上。
也许,他们最终本就不会走到一起。
可……
舒元抬起头看了一眼刁文彦,年轻的男人没有看她,只将视线轻轻落在桌面上。
“对不起……”她叹口气。
这世上最不该招惹的人,果然是前男友。
“不,你没有错,应该是我对不起。当年……”刁文彦急切的抬头,双眼水润,如一只无助,却又想抓住什么的小动物。
“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当年……”她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坐在桌边的另外一个人,终于有些耐心耗尽。
这tm都在聊什么神天儿呢?
两个人都tm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了吗?
方才寝室群里的兄弟艾特舒逸和他,说他们今天在教学楼下跟一个妇女吵架的视频,被放到了论坛上。
他打开江大app,找到论坛入口登入,这是他第一次打开这个玩意儿。
结果一翻,各种标题里粗粗的汉字,都是自己或者舒元的名字。
易书鸢尽管摆出家长的姿态,脸上努力维持冷漠,可眉心企图拧在一起的不断抖动,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排斥情绪。
他现在就想满嘴吐星星骂人,要不是舒元在这里,他……他……
看着刁文彦一副可怜难受的受害者般的模样,他实在看不惯——这样的男人帅?帅在哪里?舒元当年是不是瞎?
她不会现在也还在瞎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了了。
在刁文彦又要开口时,他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桌上:
“扯什么没用的?刁文彦!你要还是个男人,有骨头,你就别只是要论坛删帖。”
舒元和刁文彦齐齐抬头,朝向已经坐直身体,肘撑桌边,怒容满面的易学长——两人都有些愕然。
“你——”刁文彦被这一通话狠戳,额角酸麻。
删帖也不对吗?
易书鸢还没有说完,他冷嗤一声,打断刁文彦,继续道:
“舒元这些年被人戳脊梁骨的时候,你做什么了?现在突然跑过来说不该分手?如果你没有分手,现在又是另一种局面!”
他越说越气,脑海里无数情境展现,情绪非常激烈。
就算刁文彦当年不想帮舒元养孩子,可以,孩子不是刁文彦的,那这也不是他的责任。
可如果三年前,刁文彦没有选择分手,而是骨头硬一点,对外承认那是他的孩子,哪怕毕业后再跟舒元分手也好——
这个社会对男人的指责,永远不可能像对女人那样严苛和可怕。
如果刁文彦真如此刻表现出来的这么爱舒元,不介意她有过一个孩子,那就不应该接受分手还装可怜。
说到底,这仍然是自私的行为!
刁文彦最爱的,最注重的,还是自己的感受。
易书鸢心里翻滚着无数想法,比愤怒更多的,是懊恼。
他当年就是以为孩子是刁文彦的,以为他们两个会一起考虑生或者不生——两个人之间,没有他的位置,他这才选择交换学习去美国。
不然……或许……或许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可以去帮助舒元。
不管是娶她,还是做她的男朋友,让她不至于孤立无援,被人诋毁抹黑。
“没有没有,易学长,这不是刁文彦的错。”舒元被说的脸上微微泛红,忙打断学长。
“你闭嘴。”易书鸢一双眼刀戳在舒元脸上。
舒元嘴巴一扁,忙不说话了。
“我——”坐在另一边的刁文彦震惊的坐直身体,很多事一旦‘话当年’,当然有很多话说。
可是那个时候,他……
他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再次被打断话头。
“现在,刁文彦,又一个机会,你是怎么做的?删视频?就完了?”易书鸢冷笑一声,道:
“然后呢?明天,后天,大后天,还是有人或人前或人后的说三到四,而你完全置身事外,甚至还是大家口中可怜……嗯,又深情的人?”
“我——”刁文彦急的攥紧双拳,身体微微前倾,想要抢话,但仍未能成功,再再次被打断。
“你为什么没想到去论坛发个贴?澄清一下那是你的母亲,舒元没有勾引你,是你喜欢她。你算什么男人?一点儿担当都没有。事实尚且如此,你都不敢说实话承认?”
易书鸢的冷笑声如刀似剑,直戳进刁文彦的心里,唰唰唰一通劈砍,又快又狠,还不容许别人闪避和还手。
刁文彦被一阵抢白,憋的他咬紧下唇,身体微微颤抖,眼眶发红,面色苍白如纸。
易学长这些话,也太诛心了。
这论调,这语气,这情绪……
舒元看的有些不忍心,这事儿说来很难撕扯清楚,她其实心里没有怪刁文彦。
很多事,做与没做都不是他的错,她也绝不会觉得有哪些事是别人理所当然要为自己做的。
看着刁文彦都快被训哭了,憋的面上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的,莫名可怜。
她张口,想替他辩驳几句。
易书鸢像是早就猜到舒元会想开口,轻描淡写一个斜睨,又成功的让她闭上了嘴。
于是,易书鸢面前的两个人,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个被训的如丧考妣,一个心有不忍又不敢发言。
“我也不是说,哪些事你必须要做,不做就不行。但是……如果你是还想跟她复合,那劝你抓紧死了这个心吧。”这句话,易书鸢说的特别真情切意,苦口婆心。
“不,我现在——”刁文彦霍地站起身,高声说话。
易书鸢却摇了摇头,快言快语:
“从这件事看来,你就不具备跟她一起生活成长的能力。”
瞧着刁文彦难受想解释的模样,他丝毫不觉得自己今天的话说重了。
相反,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忍耐、非常客气了。
既然舒元已经独自承担压力三年,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当众跟她一起面对舆论压力,冲开异样眼光,去追求幸福的勇气,那什么都是空谈。
易学长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只觉得通体舒泰,他终于又靠进柔软的椅背里,稍微卸下些许迫人气势。
在刁文彦不认同的眼神注视下,趁刁文彦还没能组织好语言反驳他,他转头看向舒元,突然开口道:
“如果是我……假如我是舒元的男朋友,又恰巧真的很喜欢舒元,在她不是故意想要伤害我,不要我的情况下……我会对外说孩子是我的。我会坚持做舒元的男朋友,绝不分手,甚至我可能会求婚……在大学这个已经知道舒元状况的舆论环境里,陪她度过大学时光。”
易书鸢慷慨激昂的发言似乎真的、终于、完全结束了。
他抿起唇,似悠闲的斜靠着沙发,一手随性搭在桌沿。
他将视线锁定舒元,目光莫名灼热。
在桌下的另一只只手,却默默攥起拳,掌心一片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