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的心都快碎了。
凌尧栋的心情和范氏是一致的,愧疚和心疼几乎将他淹没。
但小邬氏显然没有这样的情绪,她只知道自己被一个小丫头讽刺了。
小邬氏的体型丰满,和竹竿似的凌尧康站在一块足足有两三个他那么宽,倒不是小邬氏不在意自己的体型,而是当年为了能够怀上一个男孩她吃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药方,原本身材纤细的她在生下嫡子凌子健后就跟吹了气似的,再也瘦不下去了。
因为身材变形,凌尧康在嫡子降世后再也没有留宿在正院,为此小邬氏很有怨气,曾经为了减肥甚至一度绝食,差点没把自己饿死。
后来,小邬氏渐渐看开了,她意识到自己嫁的男人就是恋酒贪花之徒,她早就已经没了颜色,即便这会儿体型不变,凌尧康也不爱宿在她那儿了,之所以之前还能有点宠爱,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嫡子罢了。
想开的小邬氏也就不再顾忌了,想吃什么都不忌口,不像以前瘦的时候,这个不敢吃,那个不能吃,偶尔实在是馋了想要吃点甜腻的蜜饯,都只能吃一小口,含在嘴里慢慢解瘾,现在变成胖子的日子再恣意不过了。
但自己自暴自弃是一回事,被一个小辈指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喻芜刚刚那番话居然拿她和乡下的地主婆子比较,那个地主婆子还是一个三辈子没见过好东西,看到肉就狂吃的肥婆子。
“你!”
小邬氏气愤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要不是凌尧栋甩过来一个威慑的眼神,她都想要用长辈的身份好好教教这个不会说话的野丫头了。
“老二家的。”
看自己的侄女这么不堪一击,邬氏心里十分失望,可谁让她娘家这些年越发没落了呢,当年要不是为了拉娘家一把,她也不会给儿子说这么一个蠢笨的女人。
这么多年了,她一只费心她,可偏偏她还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只会跟后院里那群女人争风吃醋,所有的脑子都长在了斗小妾,斗庶子庶女上。
当年嫡孙凌子健没有出生之前,二房生一个庶子就死一个庶子,邬氏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侄女的手笔,偏偏抓不住她任何尾巴,要是她能将这份心计手段放在大房身上,何愁爵位落不到二房身上呢?
想到这儿,邬氏又瞪了眼自己的蠢侄女。
小邬氏本就受了委屈,又被婆婆瞪了一眼,更是委屈坏了。
“七姑娘真是有孝心的。”
邬氏见小邬氏不说话了,扭过头看向阿芜,语气颇为感慨。
她倒是能屈能伸,直接将阿芜刚刚那番话定义为她对二婶小邬氏的孝顺。
“见到七姑娘,我就忍不住想到了老侯爷还在世的时候。”
说到先侯爷,邬氏的眼眶瞬间就泛红了,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眼中光芒幽暗,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獠牙。
“想当年,老侯爷最疼的就是六姑娘了,过世前分体己的时候,老侯爷还特地将母亲传下来的一批上好的珠宝首饰留给了六姑娘。”
这是邬氏心中最痛的事之一,仅次于侯爷将爵位留给凌尧栋。
要知道,昌平侯府陪打天下,当时群雄割据,每打下一个据点,能够抢到多少宝贝都是自己的,那个时候,太昌平侯狠狠发了一笔战争财,偏偏他是个男人,但凡珠宝首饰,都被他赠送给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邬氏的婆婆。
先侯爷是太昌平侯唯一的嫡子,那些东西自然就被太夫人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邬氏以填房的身份嫁入昌平侯府,早就对那些珠宝心存觊觎。
邬家出过最大的官就是从三品文官,那还是邬氏的祖父,当初她嫁到昌平侯府做填房,举族之力才凑齐三十二抬嫁妆,远逊于先昌平侯嫡妻原配嫁到侯府时的十里红妆。
邬氏长那么大,第一次看到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是在侯爷的私库,第一次知道原来深海黑珍珠能够多到用匣子一盒一盒多存放,什么翡翠玛瑙,琥珀珊瑚,在昌平侯爷的私库里,如同一座座小山般堆着。
在邬氏看来,那些东西都应该是留给她的。
可偏偏先昌平侯那个不解风情,因为邬氏的陪嫁多是金银饰品,他就真的以为邬氏喜欢这些东西,每年邬氏生辰,直接请金匠为她打制成套首饰,他哪里知道,邬氏真正喜欢的是他私库里的红宝石,绿翡翠,黑珍珠……
后来先昌平侯快死了,邬氏想着,那些东西也应该到她手里了,可偏偏昌平侯又不按常理行事。
他的那份庞大私产,被先昌平侯按照分家产的比例分配。
所有的地契田产铺子,凌尧栋作为原配嫡长子,分其中的七成,凌尧康作为嫡次子,分两成,庶子凌尧平分一成。
嫡长孙是老侯爷自己带大的,因此库房内的书画文玩全都留给了凌子怀,那时候二房的嫡孙凌子健还未出生,所以其他庶孙和庶子的嫡子没有分到任何东西。
所有的珠宝首饰,范氏作为长房长媳兼未来的昌平侯夫人,继承十分之六,二房媳妇和三房媳妇分别继承十分之二和十分之一。
凌茁这个嫡孙女是老侯爷生前觉得最亏欠的孩子,因此破例在分私房的时候还给她留了一份,这是其他孙女都没有过的待遇。
至于邬氏,照老侯爷的说法,他死后,她就成了寡妇,也不需要过多打扮,加上邬氏以前也不喜欢这些东西,这次分私房的时候也就不留她那一份了,省的她百年之后再分一次。
邬氏看着即将到手的珠宝首饰飞了,气的快要呕血,偏偏当着弥留之际的老侯爷的面,还得强撑着表示赞同这样的分配方式。
这一次分配结束,大房成了最大赢家,虽然二房同样分到了足够他们挥霍两三世的财物,却依旧不觉得满足。
尤其虽然老侯爷说着是按比例分配,可田产有好坏,首饰也有贵贱,出于老侯爷的私心,当初他分给凌茁的那一份珠宝首饰品质都是极好的,数量虽然是十分之一,真正的价值却远在二房和三房分到的那点东西之上。
那时候,凌茁也就七岁罢了,一个七岁的孩子却拥有邬氏这辈子都没有的财富,她怎能甘心呢,就连分到了十分之二的珠宝,自己的两个女儿却什么都没有捞着的小邬氏也是不甘心的。
“也真是阴差阳错,要知道,当年老侯爷之所以将那些东西留给六姑娘,是因为他以为那是他的嫡亲孙女,可现在既然……”
邬氏的话语声顿住,略带怜惜地看了眼阿芜,然后扭头看向范氏和凌尧栋,“现在这样,是不是让六姑娘把老侯爷留给她的那些东西物归原主……再不济……归还一部分也好啊。”
大房不是想要粉饰太平吗,不是想要养女亲女统一对待吗,她倒想看看,范氏会不会从她宝贝了十一年的养女手里讨回那些东西。
范氏如果那么做了,凌茁必然怨恨于她,可范氏要是不那么做,刚刚回家的七姑娘又会怎么想?
那可不是十两二十两,随随便便一件首饰,可能就是足够认祖归宗之前喻芜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价值,她真的甘心将那样一笔财富拱手让给一个白占她十一年优渥生活的凌茁吗?
邬氏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一个气度那么大的人。
而且就刚刚那几番话语针锋,邬氏觉得眼前这个十一岁的女孩并不简单,她轻易避过了小邬氏的几次攻击,甚至还能够反讽,看得出来,也是有些心计的。
这样的姑娘不像是生活在乡下,粗生粗养的,难道血脉的力量真的那么强大,只因为她是范氏和凌尧栋的女儿,所以天生比一般孩子早熟聪慧?
这个想法在邬氏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又专注于自己的这个计划。
精明的小姑娘,和凌茁那个被宠坏的草包斗在一起,才叫好玩呢,也不知道到时候凌尧栋和范氏会心疼哪一个。
邬氏的这个计谋不可为不阴毒,无论范氏和凌尧栋怎么做,总会在其中一个孩子心中落下一根刺,他们希望疼爱的养女和亏欠的亲女和平共处,但显然只要有邬氏和二房存在一天,他们就不会想要看到这一幕发生。
“承欢祖父膝下的人是六小姐,替祖父披麻戴孝的也是六小姐,那些东西不是我的。”
阿芜对珠宝首饰真的没什么兴趣,那些东西在她心中,远不住此刻挂在她胸前的那个小布包里的三文钱来的贵重。
只要凌茁不针对她,不把哥哥从她身边抢走,那些东西拱手相让又如何呢。
邬氏没将阿芜的话当回事,她只当这个乡下小丫头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而她会让她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