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22日, 葫芦岛。
第一次和贺嘉轩单独旅行那年,胡丹22岁。背包放着墨镜、防晒霜和透明唇膏, 还有两件新衣裳,她愿意随他走到天涯海角。白天沿着西塘古镇游荡,晚上在酒吧喝酒喝到深夜,喝多了的贺嘉轩点首“爱你一万年”唱的鬼哭狼嚎, 台下的她拼命鼓掌。
漫漫七年足以令任何婚姻变成鸡肋, 不过对胡丹而言并非如此:窗外便是大海,儿子在卧室大床上酣睡, 心爱的丈夫依旧在伸手可以触到的地方。
“老公,这两年你辛苦了。”她用带来的高脚杯倒满两杯,琥珀酒液险些溢出来:“希望你事业起飞,前程似锦, 大展宏图,早点做到项目经理, 然后高级主管、大区经理, 然后是总经理, 合伙人。”
前程似锦的贺嘉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刚想说话便被她伸过手指按住嘴唇:“第二杯酒呢, 给我自己。”
“再过半年也就是2010年3月是什么日子”她喜气洋洋自说自话, “贺一元小贺先生满三周岁, 可以上幼儿园了,小贺先生的妈妈也就是我,大贺先生最心爱的太太, 终于解脱了,可以出去做事情”
贺嘉轩取笑地看看卧室方向,“解脱陪着儿子被你说成什么了,还解脱”
这话立刻受到反驳:“换成你来试试每天晚上你回来他都快睡了,你也就周末能陪陪儿子,你还总加班。别看请个阿姨,也就能做做饭打打下手,一元根本不找阿姨玩,一分钟都离不开我。你妈上回还说呢,一元力气大劲头足,比薇薇小时候皮实多了,她根本看不动;还有你爸,看一下午就腰疼,还得去医院艾灸,算了吧。你姐姐连薇薇都管不过来,哪儿顾得上我们”
原本兴致不错的贺嘉轩忽然有点别扭,倒也没说什么,瞧着她再次倒满酒杯。
“反正一过年我就把儿子送幼儿园,再找家公司,挣多挣少无所谓,离家近就好。”她一副山高水远就此无拘无束的模样,忽然想起什么,从化妆包掏出一面小圆镜仔细打量自己:“我还得报个健身房办张美容卡,再把头发打理打理,要不然大贺先生都对我没兴趣了,嗯”
贺嘉轩伸过酒杯和她相碰,又是大半杯下肚。这种豪爽态度深深鼓励了她,喝完杯中酒的时候甚至有点咳嗽,紧紧依偎在他怀中。丈夫轻轻拍着自己背脊,温柔一如当年,透过窗外可以看到波涛汹涌的大海,胡丹一时间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老公,嘉嘉,大贺先生”
“恩”
“真希望时间永远永远就这样停留,世界上只有我和你,还有小贺先生。”她闭着眼睛,慢慢的,轻轻的,“我愿意一直和你在一起。”
丈夫明显被感动了,温软干燥的嘴唇落在她额头中央。她沉浸在粉红梦幻迷梦中不愿醒来,喃喃地说:“老公,你说么,说你这辈子都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啊”贺嘉轩两只胳膊使劲儿搂住她腰间,令她心花怒放,不忘追加一句:“只和我在一起,我一个人,其他人都不行。”
把那个周青羽忘得一干二净,她屏住呼吸等待他的承诺,答复却颇为迟疑。
贺嘉轩叹一声,“家里一大堆人呢,也不管了”
只要不是她就好--胡丹松了口气,却紧接着陷入另一个遥遥见不到岸的泥沼。
如此良辰美景海上月明,爱人就在眼前,悲观消沉的公公婆婆,心情恶劣、难以沟通的大姑姐、哭哭啼啼的薇薇却被挂在嘴边,胡丹觉得自己仿佛从《梅花烙》里跌入《双面胶》:这厢马景涛搂住一身白衣俏丽无双的陈德容深情款款,那边儿媳妇海清已经和容嬷嬷饰演的恶婆婆为了孩子喝不喝母/乳打的头破血流。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她还不到三十岁,满心想过一家三口幸幸福福小日子,陪陪丈夫,守着儿子慢慢长大,从没想会被丈夫家里人搞得心浮气躁,满心不快。
拿这次出行来说,婆婆老调重弹地要他们带上薇薇“出来散散”,丈夫意动,大姑姐却说“薇薇快开学了,得补习功课”,三人才得以顺利成行。
她仰起脸,“家里人不能不管,不过我和一元最重要。”
这次丈夫没有接话,脸色还算平和,她尽量缓和语气,心平气和的说:“爸妈过了大半辈子,经历的事情比咱们多,爸妈有爸妈的想法有爸妈的立场,我站在我的角度也能理解。姐姐呢,现在虽然不太顺利了,不过毕竟有家里人帮忙,等这两年过去了,调整调整心态,重新开始,毕竟年纪也不算大嘛。还有薇薇,我倒觉得薇薇得好好关照下,她这么小,又要进中关村九小,可别抑郁就糟糕了。”
“老公,咱们在一起七年了,以后还有第二个七年,第三个七年,很多很多七年。”胡丹借着酒意一吐为快。“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你看我爸爸后来生的孩子,我根本没和他们说过话。我只有你和一元。你心疼姐姐心疼薇薇,还要照顾爸妈,这我都懂我都支持我都ok,钱我也不在乎,可我要你答应,我和一元才是最重要的人。”
满脸执拗的胡丹抿紧唇,眼中带着期待,于是丈夫再次叹口气。“咱不是聊过这事了么”
“对啊,事情都过了。”胡丹扬着眉毛,“可我还想听你说,你说了我才踏实。”
贺嘉轩无可奈何:“好,好,啊”
费了这么多口舌才得到承诺,胡丹心中有些失落,依然举起酒杯。红酒是长滩之旅前便买好的,价格不菲,特地庆祝第一次带儿子出门旅行兼蜜月。几杯下肚她头脑晕乎乎的,依偎在丈夫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头顶传来丈夫话语。“你看咱俩,房子三套,住一套租两套。我现在一年几十万,五年之内年薪肯定能过百万,每年怎么也能存下点钱,你不是也要出来干点事情”
大床传来咿咿呀呀的动静,她耍赖不肯动弹,于是丈夫过去给儿子换纸尿裤,哄他入睡。柔和的晕黄灯光把一大一小父子俩侧影打的格外柔和,于是心满意足的胡丹真的醉了。
丈夫絮絮不已:“爸妈姐姐都不容易。爸妈年纪大了,眼看快退休了,以后还能帮咱们带带一元,姐姐上回说,想和她朋友开家店。”
虽然有点不耐烦,胡丹还是觉得此时此刻的丈夫很有责任感,家里顶梁柱嘛,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睁开眼睛悄悄瞧他,近在咫尺的丈夫面红耳赤,颇有醉意。
印象里他没醉过几次,两人毕业分手那天,他喝的醉醺醺的,问她跟不跟他走,她一气之下说了绝情的话。
一个美丽女生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胡丹脑海里。
胡丹是在丈夫空间里第一次见到周青羽的,后者靠在丈夫肩上,眼角眉梢都是幸福。
那天她半口饭也没吃,奇怪的是一点也不饿。夜幕降临时她盯着屏幕细细打量着对方的眼睛,眉毛,鼻子。</p>
两军对峙那天,同为女子的胡丹也不得不承认,情敌本人比照片里还要美丽。看得出开始她还强撑着,自己祭出杀手锏,对方颤抖着嘴唇,眼里含着泪,表情可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