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大多数出来happy的年轻姑娘一样,狐狸今天打扮的很有节日气息,头上戴着两只小小鹿角,纯白短款羽绒服配着黑裙子,黑色及膝长靴,围着条花花绿绿、绣着雪花和鹿角图案的圣诞围巾。她正往这边望,看到一大一小愣了愣神,远远地脸庞发红,脚步变得慢吞吞。
胸口闷闷地疼,前尘往事浮上心头,周雁程忽然想起两年前那个一步步慢慢走近的姑娘--她的脸上满是哀伤。
“哥哥,你帮我买几朵,我把雪人送给你。”孩子从兜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雪人公仔,面有恳求之色。
于是他从裤袋掏出钱包。
那孩子欢呼一声,接过几张大钞一溜烟走了。
再漫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周雁程把一大捧红玫瑰连同雪人公仔一起递过去,狐狸抿着唇,递还他一个冰淇林,低头不敢看他。
说是西翠路,其实狐狸家并不在长安街边上,要往南快到南沙窝桥附近。七拐八弯开进小区,下车前狐狸从背包里拎出个袋子,一股奶酪香气扑鼻而来。
“我刚才从餐厅打包的,分你两个。”狐狸低头摆弄雪人公仔,它戴着大红圣诞帽,围着墨绿织花围巾,鼻子是根长长的胡萝卜。“巧克力蛋糕,还有一个是什么,奥特兰克奶酪。”
“成。”周雁程并没客气,加了一句,“谢谢。”
狐狸家是栋有些年头的塔楼,约莫十几层高,夜深人静之际黑漆漆的,只有个别窗户亮着灯。一进楼门两人就傻了眼:电梯停了。
“完了完了。”狐狸尖叫一声,“几点了”
他看了看表,“差十分十二点。”
这句话彻底断了狐狸的微博希望。“应该到十二点啊。”她哭丧着脸按着电梯按钮,指望它能立马开动起来,半分钟后不得不放弃这个努力。“要不然我去我二姑家住。”
“都这点儿了,人也睡了吧”周雁程觉得不太靠谱。“你家几层”
狐狸显然也对这个馊主意没报什么希望,把玫瑰花递给他,把单肩小包斜挎在肩膀上,又把玫瑰接回怀里,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她耷拉着脑袋蹭到楼道口,有点吃力的推开铁门。“17层。”
楼梯间黑洞洞的,周雁程打量两眼,拍了拍手,感应灯并没亮。
“早坏了。”狐狸很沮丧,“也没人修。”
这都什么事儿啊。周雁程叹了口气,把手机调成手电模式往里照了照,并不像经常有人打扫的样子,楼梯中间横着个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子,还有空薯片袋和卫生纸。
并不是每层的灯都是坏的,二层、三层、五层都能亮。狐狸一路默不作声,爬到七层的时候才停下脚步,扶着楼梯扶手站定喘息。跟在身后的周雁程倒没这么狼狈,把她的玫瑰接过来,另一只手把玩手机。
听到她说“一只羊家”,过了几秒种周雁程才反应过来。“你们俩住够近的。”
“我爸和他妈一个单位的,就隔半条街。后来拆迁,就迁一块儿来了。”歇够了的狐狸重整旗鼓继续往上爬,时不时抓着栏杆借把力。“不过他现在不在这儿,和他媳妇一块住去了。”
“他俩不是明年五一结婚么”
“嗯,证儿都领了。”
接下来几层依旧没人说话,两人闷头往上爬。不管如何跺脚或是大声拍手,照明灯还是连续几层罢工,周遭黑洞洞的,两只手机发出的光芒微不足道,只能照清一、两步之外的距离。
身前姑娘忽然停住脚步,身体僵在楼梯上一动不动。崴脚了周雁程紧走两步站到她身侧,立刻看到挡在前方的障碍物。那是几把破破烂烂的椅子,还有个老式梳妆台,椭圆型镜子碎成不吉利的几块,在手机照耀下反射出惨白的光芒,墙上是血红的13。
仿佛香港老式鬼片里的情景。夜半三更,大红戏服女子在梳妆镜前细细梳妆。。鲜血顺着眼角嘴角蜿蜒而下。。
“谁扔这的真没道德。”他走到跟前站住脚,把梳妆台挡在身后。“上吧。”
狐狸咬咬唇,三步并作两步爬过去,随即像个受惊的兔子一路向上冲。周雁程默默跟着。一阵狗叫声突然顺着楼梯远远传下来,在深夜里很是突兀,狐狸却精神一振,迈上两层台阶。“好像我们家大帅。”
“你家还养狗呢”
“哪儿是狗啊,就是我祖宗。”狐狸嘟囔着,“我妈到哪儿都带着,吃饭都得它先吃。”
一个德行,周雁程忽然想起自家那只又懒又馋的花猫,还有被二习从济南带回来,又从母亲身边偷走的猫咪阿福。
“我妹妹养猫。”他说,“我妈家里也有一只。”
“我家以前也捡回来一只,后来大帅不干,天天闹腾,又给送走了。”大概到了体力临界点,眼看胜利就在眼前,狐狸还是不得不站下来歇口气。“那什么,你待会儿怎么下去啊”
“就这么下呗。”周雁程想不出别的办法。
沉默一小会之后,狐狸有点担心的样子,闷头向上走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手机还有电么”
还一格电,他收回目光。“没事,就这么几步道,回车上就好了。”
一只肥壮黑影冷不丁从楼梯口窜出来,冲下楼梯在两人脚下闻了一遭,围着狐狸不停打转,尾巴打的楼梯浮土四溅。
“大帅!”狐狸惊喜万分的蹲着搂住它一通揉搓,后者也是格外兴奋,前半身站起来。“你怎么来啦”
照明灯这回没掉链子。前方楼梯口有人干咳一声;那是个干巴老头儿,头顶没几根头发,周围还算过得去,勉强弄个“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尽管板着脸也没什么威慑力,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
“爸!”狐狸眼前一亮,欢天喜地冲上去,“大帅”紧跟在她身后。
老头儿埋怨不省心孩子。“几点了这都。。”
“哪哪儿都堵车。”狐狸理直气壮的,紧接着开始投诉。“爸,明天找物业去,还没到十二点呢电梯就关了,只能爬上来,这么多层就没几层灯是好的,一路黑灯瞎火”见到父亲伸着脖子朝身后打量,狐狸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还有一个人来。
“爸,这是我朋友。”她在楼梯上回过身来还想介绍,周雁程已经打了招呼:“叔叔好。”
老头答:“好,好。”
如果把“护送女孩子摸黑战邪恶梳妆台爬十七层楼梯”当做魔兽里一个小任务,见到头顶没有黄色问号的npc,周雁程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何况牧羊犬看起来有点认生。“那什么,你赶紧回吧,我撤了。”
这句话提醒了狐狸,二话不说把父亲手电筒夺过来,奔下两步往他手里一塞。“给你吧。”
银白色、比手掌还长的手电筒射出雪亮的光芒,标配一号电池--周雁程家里也有,经常藏在被窝里看书。此时这沉甸甸的家伙比手机显然靠谱的多。
“成,谢谢,那我走了。”他下到十六层和十七层之间的平台,打算和父女俩告别,抬头却见狐狸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像是有话说,讷讷的不肯开口。
他有点奇怪,忽然反应过来手里多了什么,只好再爬上几层台阶,第二回把沉甸甸香喷喷的红玫瑰递了过去。
狐狸默默接过,照明灯刚巧灭了,那一瞬间周雁程觉得她脸庞比雪人公仔头顶圣诞帽还红。
不知谁跺了跺脚,灯又亮了起来,老头儿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小伙子,进家待会吧,喝口水。”就连大帅也低低叫几声。
周遭静悄悄的,这个热情邀请在午夜时分显得分外不靠谱。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幽暗城的死亡电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