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顾将军变亲近了之后, 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从们都觉得这公主府的气氛活跃了不少。
主子高兴, 当下人的自然也跟着沾光, 一时间阖府上下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也显得西边那个小院更加肃静冷清。
蒋元已经在这府里住了多日, 宝和公主隔上两日便来关心她身子如何,又请了知根知底的大夫来为她诊治安胎。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底,也心知自己不该多想其他。但在日子渐渐安逸下来, 自己也暂且无需为了婚事而劳心忧神时,她满心想着的便只剩下了自己腹中孩子的父亲。
自己的父亲向来迂腐,宁愿将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一生守寡,也不会容忍她败坏礼教私相授受。蒋元满腹诗书, 才华不亚于男子, 但自小却只能被迫念《女诫》、《列女传》之类的书,学些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规矩。若不是教导她读书的女先生偷偷给她讲过天地广阔,世间真情, 她恐怕真的会认同父亲所说的一切,以为女子生来就是为了嫁人生子服侍丈夫公婆。
那女先生对她说过, 女子嫁人便似第二次投胎, 若是投到好人家了,这一辈子也就顺心遂意的过去了。若是所托非人,一条命都恨不得搭了上去。
在未婚夫身故自己成了望门寡之后,蒋元相信自己定是后者。但她对这样的命运并没有什么怨言,只是想着就此孤独终老也不是一件坏事。但在她的父亲眼里,女子又怎能避开生来的责任她定是要嫁人的, 无论她的丈夫多么荒唐,无论她嫁过去之后日子过得如何,这就是她逃不开的命。
可是蒋元已经信过一次命了,她不想再信了。与其嫁给那荒/淫成性的男人,她宁肯豁出去一次。生也好死也好,她倒要看看,自己这一生是不是真的没有半点期盼了。
做出这等罔顾礼教的事会有怎样的下场她清楚,宝和公主的担忧和愤慨,她也不是不明白。但她真的未有一刻是后悔的。哪怕那个男人无法给她前程未来,那相遇相识时的满心欢喜也是真切的。比起嫁人之后蹉跎一生,她宁愿要一时的欢愉。路是她选的,她甘之如饴。
只是心里虽然没有过什么指望,在日子清净下来之后,她还是偶尔会想一想那个让她觉得天地明亮起来的男人。
顾阳,顾阳……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可曾费心寻找过她。
“姑娘,姑娘……”婢女碧云在一旁一连唤了她几声,总算将她唤回了神。
“怎么……”她才抬眼看过去,便见不知何时进门的赵明珠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也怪她想得太出神,竟没留意到院里的动静。蒋元的脸上顿露羞愧,但赵明珠已经在她起身全礼前将人轻轻按在了床上,“别动,你可是有身子的人。”
说着,又问她,“这几日可觉得好些了”
蒋元笑着点了点头,“多亏有您。”
“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客气。”赵明珠瞧上去心情甚佳,满脸都是笑容。
蒋元对这笑容再熟悉不过,她自己与心上人互诉衷肠时也是这副神情。看来,府里的那位顾将军真的很得公主心意。
先前听说这事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震惊过,但仔细一想,宝和公主自小便是与亲王同级的,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怎还会理会世俗的非议更何况,罔顾礼教的事自己正做着,哪有立场妄议旁人
事情多想想,也就不足为奇了。
相较之下,她倒是更好奇另一件事。
“公主,若您与顾将军生下儿女,这孩子会认安阳候为父亲吗”
赵明珠被她问得一怔,半天才摇了摇头,“是谁的孩子,就是谁的。”
“可是……嫡庶之分呢”说着话,蒋元自己其实都有些闹不清这公主府的嫡庶该怎么分。
不过若是将宝和公主当作王爷来看,那她与驸马生的孩子才是嫡子,像是顾公子这样连名分都没有的,他们两人生的孩子,说是私生子都不为过。
依常理来看,无论怎样,这孩子都是认安阳候为父亲最妥当。但若是站在安阳候这边想一想,他还有侯府的家业要儿子继承,怎能便宜这个莫名的孩子。
还真是左右为难。难为这宝和公主竟如此决绝。
“难不成……”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您会与安阳候和离”
蒋元认识赵明珠不算太久,但也算了解这个姑娘。对方从年少起便倾心于安阳候,笃信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又岂是那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性子若她真的接纳了那顾将军,只能说是已经彻底放弃了与安阳候的夫妻之情。
这样的干脆。若非对方已经决心和离,她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可听了这话的赵明珠却只是笑笑,“我与侯爷之间的事,没那么简单。”
“那顾将军呢”
“与顾将军就更不简单了。”她伸出食指在唇上轻轻一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意也更深。
蒋元心下一动,忽然觉得那位皇帝陛下罔顾非议做出的这个决定真是对极了。从前没有顾将军的时候,宝和公主也是成日笑着的,但那笑容里只有生活安稳无忧的舒心,却并无深陷情网的甜蜜和欢喜。那副娇美的面容如今才总算是鲜活起来,连带着旁人都跟着欣喜起来。
“不说这些了。”似乎是觉得自己来探望对方还一直说着家事不太妥当,赵明珠很快问道,“还是说说你的事。你先前说那书生名叫顾阳,家在苏州,可是我派人打听了许多日都未打听到京中有这样一个举人。你仔细想想,是你记错了他的名字,还是……”</p>
还是这人根本就用了个假身份来诓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