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子没见过这样杂乱的情况。这间老宅收拾得干干净净, 外院甚至架了一个大大的葡萄架, 看起来有精心打理过的痕迹;人气不是很足,阿情与岚蝶早出晚归, 会时常留置一个空荡荡的房子。
按理来说这样的房子只会有一两只游荡的小鬼, 或者依照岚蝶的说法此地曾经死过一个人,再多加一只地缚灵已经是最多最多,断然没有前赴后继到处都是的道理。
南淮子住了半年有余, 每天晚上便往院中间一盘坐等小鬼撞头, 堪称为民除害,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大概十里八村的漏网小鱼都得被南淮子给一网捞空, 他茫然问道:“以往你们也会遇见这种情况吗”
岚蝶泫然欲泣:“是的呢, 夜里睡不好, 总疑心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任孤鸣心说你这何止是沾上了, 你这种情况大概是直接住在小鬼喷井上了吧。
南淮子显然也有这种疑虑:“可是你这里邪祟数量实在……”岚蝶只是个普通人,他不得不隐晦地问道:“你与一些能人异士有什么交集吗”
岚蝶摇头:“我若是有什么交集,必然先学个凭空变钱的本事, 变出一袋金子揣着我也心安。”
南淮子失笑道:“你怎么掉进钱眼儿里了, 哪里有点石成金的法术呀。”
“那你觉得, 我若要学应当先学个什么”
南淮子摸了摸他的额头, 岚蝶闭着眼任他动作,他的手有点凉, 即使是摸着美貌伶人的脸也不带一丝亵渎意味:“你已经错过筑基定神的最好时机了,要学便学些强身健体的心法好了。”
岚蝶不依他:“那我听旁人讲,也有半路出家的人很厉害呢。”
南淮子犹豫了一下, 可能是觉得岚蝶一辈子也碰不到这些便道:“那些都是邪魔外道,修得容易却无好果。”
“可我见鬼师如今也风头无两,”岚蝶道,“都说他是恶人,可我觉得他即便这样也活得够痛快。”
此时任寒川已经身死,鬼师在铸周山上割地自立,的确是风头大盛。
“个中辛苦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南淮子不清楚其间,只能道:“例如有那些幻化美丽皮相诱骗你去吸血的,虽是为了活命却也违背道义。”
岚蝶大笑道:“我自己便是顶顶美丽的皮相了,有有谁能骗得到我。”他笑过了又拿出风月场里的姿态道:“除非是道长你这样的模样,我心甘情愿被你骗。”
南淮子一惊,甚至踉跄退了两步,面上泛起一点仓促的薄红,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这里一定有问题,我先仔细看一看。”
说完竟然落荒而逃。
岚蝶笑声远远地传过来,南淮子走出没有多远他的笑容就落了下去,那银铃般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人嘴里传来的,他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仿佛什么邪祟都与他无关一般进了屋。
南淮子猜的果然不错,他将这小院方寸之地用灵力细细地翻了一遍,终于发现主屋下面被人以金属棍买了一个小小的招灵阵——不大,不足以引来会叫人丧命的邪祟,小的东西却会被源源不断的投味而来,南淮子沉吟片刻道:“你有没有结过什么仇”
南淮子这样问其实有些冒昧,可他已寄身此处半年余,自觉已与岚蝶关系匪浅,岚蝶犹豫吞吐道:“不曾有过……”
他这个态度令南淮子心生疑窦:“你尽管说,无需顾虑其他。”
岚蝶咬咬牙,他手指掐着门框掐的指尖发白,二人对峙片刻,他手蓦然一松——
“你只是个小道士而已,又哪有能力以一己之力对抗那样的人……”岚蝶咣当一声将门关上,用身体抵着门低声说:“你走吧,继续去历练,咱们青山不改今日作别,后会无期了。”
南淮子被拒之门外,闷声好久才道:“我下山历练,本就是为了匡扶正道,断然没有知难而退的道理,你若是不愿说我自己去查,没有什么敢不敢的。”
今夜天色阴沉,原本是个雾大的天气,突然天边奔过一道白雷,大雨便顷刻而作,阿情坐在屋里弹琵琶,曼妙的琵琶声从雷隙中绕梁而过。南淮子性格与他外貌绝不相似,坚韧倔强,他在雨中站了一会,见岚蝶的房门纹丝未动,便独自回了屋里。</p>
他的东西不多,半年不过也就是除祟——顺带帮着岚蝶他们摆摊子,此刻收拾起起来也十分痛快,带着他下山带的一个小包袱皮便撑起油伞出门而去。他未回头,岚蝶也未出门去送他,两人就在这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雨里以一种默认的姿态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