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陷于狂风暴雨中的穹窿山, 有几分飘摇不定的意味。
大弟子、掌事首徒任孤鸣,突然发了个什么疯,平云君找到他的时候烧得神智都不清醒了, 睁着一双冷清的、好像看透世故的眼睛漠然看着别人。
平云君心里一揪, 当初他选择任孤鸣时,他就是这样的眼神,只不过现在更加毫不遮掩、更加直白。但他很快就注意到他的眼珠好像一对石头,硬邦邦的没什么神采。
他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沉声对谈知臣道:“谈公子, 舍徒便交托你照拂可否”
谈知臣拱手道:“平云君放心。”
平云君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冷漠寡言的谈公子, 又把目光投向他的徒弟。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摸了摸任孤鸣的额头,触手水津津的,不知是发出来的汗还是冰额头的巾子留下的水渍。
“出什么事了吗,平云君。”裴衍青站在后面好奇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今日的平云君罕见地有种肃杀的气质, 仿佛猛虎睡醒,舒展爪牙。
“宗门之耻,”他含混其词地道,“两位切勿出门。”
平云君说完便踏进了冷风冷雨中, 他们向外看去,只见雨中肃立着整整齐齐的弟子,甚至有明如相,脸上一点笑都没有的。他们皆着白莲宗服, 背缕银剑,见平云君出来,在门口默了片刻便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某座城里也下了不小的雨,空气里弥漫着湿土特有的腥气。
城北有间旧宅,听说死过很多人,也没人敢接近,最近却会见到有人从里面出来,街坊咬耳朵道:“死人宅子也好住,真是好大的胆子。”
“好大胆子”的人喝了口热茶汤——穷乡僻壤没什么好东西,只是不爱喝白水,借了点味儿罢了。他长相不年轻不俊俏,五官平平,却有种符合年纪的平和从容。
他眼睛稍微睁了一下,眼底竟然有瑰奇的金红色火光一闪而过,道:“好雨知时节。”
一名属下大着胆子道:“章泽成功了,那蠢女人真的把我族同胞都带了出来。”
“随风潜入夜。”男人不急不缓笑了一下,“死过一次,总要有人带他们寻求新生。”
“我主英明!”属下说跪就跪,扑通一声利落地又磕了一个头。
“不是我英明,”那男人似乎不太吃这套,“是尊主轮流做,也该轮到我们了。”
男人手上结着厚厚的疤,他放下茶碗对着光端详了一下,其中边缘的地方已经能看到完美的新生皮肉,他叹气道:“药量得翻倍了,我还要赶大事呢……我要的东西煅好了吗”
属下一时紧张道:“那些人不如您的神通,进展有些慢了。”
男人瞥了他一眼,目光虽然和善却气势迫人:“只是些边角料的活儿,怎么这么不麻利”
那人立刻磕头道:“属下即刻去催!”
男人“唔”了一声,随口道:“做完便都推下去吧,不必留活口了。”
他一张口就是几十条工匠的命,可他竟然十分随意,仿佛庭前落了片叶子似的。
“是!”属下额头沁出冷汗,立刻起身去了。
男人又喝了口茶,脸上还是带着闲适从容的微笑。
任孤鸣做了很长一个梦,他梦见那时和另一个编剧喝酒,喝着喝着突然说:“你说我要是在这个剧本里,能扮演个什么角色”
这个编剧是任孤鸣请来帮这群年轻人的业内人士,有两把刷子。
他长得挺着急的,脸上都是凸起的黑色痦子,嗞了一口酒,舒坦地瞅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富二代一眼——他也捏不准这帮富二代们为什么不舒舒服服败霍爹妈的钱,非要插手点“文学艺术创作”,好像搞掉清高出尘的东西他们就没有那股铜臭味儿了似的。
痦子给面子地笑道:“任少爷要是真想挑个角色,那还挺不好整的……你说这几个灵魂人物吧,你又不是演员,演不出来那个意思,要让你跑龙套吧,你也不能干。”
任孤鸣一笑,低头捻着酒杯好像在寻思什么。他俩坐在工作室里,外面黑漆漆的,只有他俩面前这张工作台是亮的。半晌他说道:“嗨,其实不瞒你说,好不容易整个剧本,我也想进去露个脸……”
他说到这里感觉自己脑袋疼,就是那种昏昏沉沉的钝痛。他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脑袋,感觉痦子脸越来越模糊,他好像还伸手对他摇了摇手指,可惜他眼前一片五光十色万花筒似的,紧接着他脱力扑腾一下翻坐起来!
任孤鸣长长地喘了几口气,这才惊觉刚才是在做梦——他从来没和那个痦子脸唠过这些,痦子脸也没和他谈起来过,想必是真的在做梦吧。
他左右环视,发现他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旁边坐着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动作举止却透露出一种世家的文雅和矜持感。
任孤鸣想了想,这才失声道:“秣鬼”
那人近乎慈爱地笑道:“任寒川,你醒了呀”
任孤鸣警戒地往后靠了靠:“你怎么在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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