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别玉说出这句话之后,世界便开始倒退, 一路退到七年之前。
大三刚刚开学, 温别玉几经辗转, 终于打听到俞适野现在所在。
得到地址的那一刹那, 汗水在极短的时间里濡湿身体,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嗡嗡作响, 身体却陡然生出自己的意志,申请了去美国的签证。
等页面显示出申请被处理的信息,他紧绷的神经才蓦然放松,意识到心脏正在胸膛里, “咚咚咚”地急促跳动着。
整整一天的时间, 他坐立不安,任何风吹草动在他眼里都是阻碍他前往美国的困难, 引得他神经直跳;一直等到很晚的晚间, 世界安睡,万籁寂静, 再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会在突然之间冒出来,温别玉才逐渐感觉到安然。
自得到地址后浮现的不真切的幻梦感, 从他身上剥离了。
他开始意识到, 只要再等短暂的几天,等到签证下来, 他就能坐上飞机去找俞适野。
而那天很快就要来了。
他坐在出租屋里,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世界, 朦胧的黑影里,似乎有一道轻薄的灰影,等在树底下,抬起头,和他遥遥相望着。
温别玉看着看着,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
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冲进浴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结结巴巴,一遍一遍地练习
“我小野我来找你,我想告诉你当年我并不是真的想和你分手我是想让我们冷静一下我一直在找你知道你出国之后还一直攒钱我终于找到了你的地址”
天空终于亮了。
飞机在机场的跑道上徐徐停步,等温别玉背着背包,从机舱里走出来时,中文变成英文,触目所及,异国他乡的一切都是这么陌生,可陌生之中又透着欢喜。
因为这是俞适野生活的土地。
他所得到的地址,写有俞适野的就读的学校和专业,但没有电话,也没有对方居住的详细地址。但这些已经足够,温别玉按着地址来到学校,磕磕绊绊几次之后,问清楚了俞适野宿舍所在位置,及其具体门牌号。
但到了宿舍楼下,近乡情怯,一腔兴奋变成忐忑踟蹰,温别玉在大门之前裹足犹豫,顿了好半天,没有往前,反而向后轻轻退了一步。
他向四下搜索着,宿舍前是草坪广场,广场上坐落着雕像,周围的,跳舞的,做小组作业的,十分热闹。
他仔仔细细转了一圈,给自己物色了张角度最好的公园椅,只要坐在这里,无论俞适野是从宿舍里出来,还是从外头回到宿舍,他都能第一时间看见,第一时间走上前去。
他想要先看见俞适野,一眼看见俞适野,在俞适野还没见到自己之前,先看见对方,然后以最好的面貌走上前去,和人再会。
温别玉抱着自己的背包,坐了下来。
天上的太阳渐渐偏了角度,越过温别玉,洒在长椅的另半边。
亮闪闪,金灿灿,像提前圈出了个等人来坐的位置。
温别玉看了一会儿,将手伸入其中,感觉暖意覆上手背,就像是另一个人握下来的手。
他滋生出一点甜蜜,甜蜜在他心头转悠一圈,落下一截小尾巴,小尾巴挠了挠他,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朝前方看去。
人流还是人流,学校还是学校。
可是俞适野出现了。
鲜妍的世界开始褪色,褪色的世界只烘托俞适野一个人。
他站在那里,余者皆无光彩。
当温别玉看见俞适野的同时,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正在讲电话的俞适野也适时一偏头,将目光转向温别玉。
他们的视线,轻巧对上。
温别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所以为会产生的紧张焦急,全都没有,只有突然自心底生出狂喜,一重叠着一重,推挤着他向前走去。
可下个刹那,宿舍大楼的门打开,一大波人从中走出来,人流海潮一样涌向他们,穿过切割他们。
温别玉忽然看不见了人,狂喜变成了恐惧,害怕失去的惶恐拽紧他的心脏,他蓦地冲进人流里头,想要穿过障碍抓住俞适野。
人流的冲击比他想象的要大,他冲进着人群,被人群遮住视线,推搡向前,等终于从中挣脱出来,俞适野已经不在原地了。
刚才看见的人,是我产生的幻觉吗,是根本就不存在的吗
恐惧将温别玉俘虏,他匆匆的转身,搜寻视线的每一处角落,终于在人群的另一边,发现了俞适野的身影。
方才他在这边,俞适野在那边。
现在俞适野在那边,他在这边。
似乎在刚才那个看不见彼此的时间里,他们一起努力了。
同时努力的结果,是他们依然相距那么远。
这时的俞适野,垂下了拿手机的手臂,他似乎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真的只有一会儿,突然转身,像接到个什么急事似的,朝宿舍相反的方向跑去。
温别玉想要追上前去,但在此之前,一辆摩托车停在了俞适野身旁。
驾驶者摘下头盔,一张金发碧眼、年轻帅气的面孔自其中暴露出来,他同俞适野说了几句话,俞适野上了车。
摩托扬长而去。
车子载着人走了许久,温别玉依然有些怔怔的。
并不是因为前来将俞适野载走的那个人,他对那个人并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俞适野离开时候表现出的焦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如果有小野的电话
温别玉在原地停留片刻,混在人群之中,进了宿舍,他来到俞适野的宿舍前他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了,这里的宿舍像单身公寓,独门独户。这就是俞适野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