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钰是在半梦半醒中听到蹄声和山石滚落的声音的, 准确的说, 他听到的不是声音, 是震动。
萧钰是就地侧躺,一只耳朵直接压在地面上。这万籁俱寂的静夜,地面忽然传来了震颤, 而且连续不断。
萧钰一整夜都不敢十分熟睡,当即惊醒, 发现火堆只剩下了余烬, 萧钰为了取暖, 正贴他背上。
萧钰用手推了推萧绛。
萧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正要询问。萧钰一根手指按在了她唇上。
“是追兵,而且至少有几十匹快马, 才能把这山谷踏得这么隆隆不绝。”萧钰低声说,“咱们快走。”
仔细收拾是来不及了, 萧钰快速给马配好鞍韂, 给马上了口衔:“踏雪, 你可千万别叫,咱们得悄没声息的溜走。”
萧钰将萧绛抱上马背。这回不能侧坐了, 萧绛两腿分开跨坐在马鞍上,萧钰牵马走出破庙。大苑马极稳, 饶是如此, 萧绛还是出了一身冷汗。但是萧钰已经顾不得她疼不疼了。
萧钰就着月光看了一眼溪水,溪水倒是差不多退尽了,虽然水面宽阔, 而且黑漆漆的,估计是裹着泥沙,水速不慢,但是应该不会太深。
萧钰翻身上马,坐在萧绛身后,一抖马缰。大宛马踏着碎步,下了山坡,到溪边略微犹豫。萧钰踢着马镫,催马入水。踏雪试探着下了水,水果然不太深,不到马膝。
萧钰放心了,小声叫道:“踏雪,快走。”
大宛马驼着两个孩子,小心的沿着河道往前走了约有五里多地。山势开始陡峭,溪水水量减少,河道中出现大块的岩石,突出水面,棱角尖锐。
萧钰拍拍马脖,指挥踏雪上岸,看看漫天星斗,辨明了方向,一踢马腹。大宛马四蹄撒开,飞奔起来。
萧钰知道萧绛疼痛,尽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减少震荡。
但是一会功夫,萧绛就痛麻木了:“钰哥,我们去哪”
“回长安。”萧钰低声回道,“你的伤必须静养,才能早日恢复;而且你没有龟牌,到玉牢关,沿途那么多关隘,没有名牌,不可能过的。这些都必须回长安才能解决。”
“放心,我有办法。”萧钰说。
两人穿的都是萧钰赶路的青布衣衫,连人带马,身影融入密林。
---------------------------
那20骑金甲暗卫天黑时分从长安出发,沿着大路,不消一个时辰就跑到了陈元哲在地图上标注的路口,然后弃大路走小道。
昨夜大雨之后,小路到处水洼,有些地方淤泥没过马膝。20骑轮番踩踏,道路顿时泥泞不堪,后面的几骑,马腹上都染上了泥浆。骑手两腿完全糊在泥里。整队人马,速度越来越慢,领头的不由的暗暗着急——萧崇远可是比他们早出发一天一夜。
渐渐入山了,山谷被洪水占据,山脊看不清谷中情况,20骑只能在山腰上行走,马蹄踏在碎石上,碎石沿着山坡滚落,深夜里,激起满山的回声。
20骑一路艰难挺进。天上升起一弯下弦月,
“彭大人,前方峡谷中有座小庙。”跑在最前面的一个金甲暗卫报告道。
彭侍卫名彭中垣,官拜三等护卫,从五品,是这一小队人中的首领。
按路程算,昨天晚上萧崇远如果不冒雨赶路,这里歇脚正好。
彭中垣扬鞭道:“下去看看。”
20骑停在庙门前,三四个金甲卫下马入庙,其他人在庙周围搜寻。
萧崇远在这里歇脚是毫无疑问的,从小庙门口杂乱的马蹄印(萧钰的马在庙周围吃草),山坡上被砍的树枝,庙门口焚烧树枝的焦土都说明了有人和马在这里长时间逗留,而且马还是大宛马。因为大宛马比一般骏马要高大很多,马蹄也大很多,两蹄之间的距离也宽很多,蹄印也要深很多。
就有一点奇怪,进庙的金甲卫报告说人离去不久,因为庙内火堆余烬尤热,地面烤得很干。
萧崇远难道在这小庙呆了一天一夜这不可能啊,这荒山野岭,他浪费啥时间。
彭中垣反复仔细的在两串不同的蹄印,两串蹄印分属两匹大宛马,这是对的,因为萧崇远带着他儿子,但是一行蹄印翻山而去,另一行蹄印入水而没。
翻山而去的蹄印边缘半干,应该离去有一段时间了,蹄印被风吹日晒,渐干;另一串蹄印完全是湿的,貌似应该很新鲜,但是因为山坡下的泥都被洪水泡透了,也不好说。说不定父子两是中午时分、洪水微退时,同时离开的小庙,故意留着火堆未熄。
彭中垣思索着,萧崇炎是跟儿子,是一人一骑,分散走,然后再汇合;还是两人一骑,另一骑放空,毕竟他儿子年少身轻,一匹大宛马驼父子二人,根本不吃力。萧崇炎儿子才十四岁,如果分开走,他能放心么
如果父子两人是同乘一骑的话,那哪一串蹄印是真的行迹,哪一串是疑阵
彭中垣倾向于入水的那条,因为淌水而过,踪迹难寻嘛,但是山上那条也不得不查,万一是两父子分头走呢。
好在,空骑跑不远,大苑马再通灵性,也不可能无休止的跑下去。
彭中垣马鞭一指:“十人一组,兵分两路,张侍卫带一路人上坡,其他人跟我来。张侍卫,你们如果发现那马空鞍无人,立即回头来跟我们汇合。”
彭中垣一马当先,驱马下水,其他九骑紧随其后。
十匹马在水中行进,十个人打起了火把照明,因为一面走得一面留意两岸有无马蹄印。
堪堪走了有五里多路,一人喊道:“彭大人,在这。”
火炬光下,一行清晰的马蹄印从水边一直向山坡延伸,蹄坑半截是水,看来极其新鲜。
彭中垣心中一喜:“大家跟上。”抽了马一鞭子。</p>
十人跟着马蹄印翻山穿林而过,到了另一条溪流边,马蹄印又没有了,彭中垣吃不准该往上游追,还是往下游追,犹豫了一会,想想王屋山是在西北,于是往上游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