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笑笑到了傍晚,镇西南的黄庄出了一桩事儿——他们村一对新人走新亲戚,回家路上非要看自家地里的麦,结果一脚塌出了个棺材,摔了一脚,就那么把脖子扭断,死了。
好些人亲眼所见,怎么解读的都有,尤其是传得最离奇的,什么前世姻缘来索命之类的,最被人接受。
许蒙仔细听了几个版本,这位倒霉君的倒霉婆娘,虽说被人盖章倒霉,更多的人却觉得她命太硬了,还没怎样呢,就把丈夫克死了。
这种偶发事件,尤其是死了人,有道是人死为大,便是有错也被人认为值得同情,而活着的人,即便再无辜,似乎也有错。
许蒙却也无能为力,他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这个时代人的认知,更管不住人的嘴。
族里传归传,可到底嫌弃年节下的这事儿晦气,也都是很含蓄,更多是嘱咐家里的孩子不要乱跑乱走之类的。
不管别人家日子怎么过,迎财神这日,许家寨家家户户看起来都喜喜洋洋,欢欢喜喜的。过完了这天,打骂孩子的声音就又起来了。许用最近跟表兄弟学得有点不好,点细竹筒“爆”破吓唬人。有次,田春苗不注意,差点被吓到。初六这天,他还不吸取教训,就被连巧娘狠狠揍了一顿。
他被揍了一顿,羊皮袄也被扒下来洗了,觉得没面子,就跑到祠堂寻许蒙耍着玩。许蒙初三就正式到祠堂值班干活了,忙的时候会觉得快累死了,听人闲扯犊子又觉得没意思,便继续开工干活了。
许敬痴迷于沤粪,打算趁着十五前,大家还都闲暇,准备把后院东厢房也养上蚯蚓。族里没什么意见,许蒙作为养蚯蚓发起人和二把手,自然也要去上工,即便不干活也得在场看着。许敬也只信他一个,虽说他也培养了几个徒弟,可总觉得还是许蒙使起来更得心应手。
那是当然,许蒙虽说擅长的是育种和田间管理,可到底学过,还实操过,见识的有多,自然能举一反三。他也不想打击几个叔伯,自黑了好几把,生怕自己遭了谁的眼。
又是翻土又是准备荆条筐又是找地方砌灶的,从初三忙到初六,大家才算把准备工作做好,开始给蚯蚓分筐的工作了。
良才叔家亲戚也少,初四走了个老亲戚,就没出去耍了,也跟许蒙一样窝在祠堂干活。
“你这有点干啊。”许蒙搓了一把他那筐的土,让他再浇三瓢兑了牛粪的泔水。
良才叔笑骂他道:“你倒是不嫌熏得你叔回家上不得床。”
“那我浇吧。”许平最近被婚事弄得气场很冷凝,有种恨不得把自己弄成糙老爷们说媒都别上门聒噪的架势,拎着牛粪泔水桶就过来了。
良才叔哪里会让他浇,接了桶,劝许平道:“你要是现在正不想说媒,也跟你爹娘好生说。这样摔摔打打的,他们出去也被人说架子大,养的孩子没教养。”
这本是一句劝说的话,许平却听得难受,哭鼻子道:“我说了,没人听。”
许蒙抠着指甲盖,劝他道:“你不如去找太爷爷说。太爷爷不会不讲理的。开了春不是有族学吗你怎么也得学俩字,学算数才行,不然以后咱这一摊起来了,你咋办”
良才叔看许蒙说的也是实在话,附和着劝他道:“别使脾气。好生说。你太爷爷吃的盐都比你吃的饭多。你看他们几个老的,连羊娃子养地龙喂鸡这事儿都敢,还有啥事儿不敢的。”
“就是。”许蒙偷觑他一眼道,“可别学白庄那谁,小老鼠似的,就知道窝里横。咱讲理,不横。”
许平咬咬唇,没应话,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两人的话听进心里去。他低着头出了东厢房,继续去搅拌他的牛粪泔水去了。
许蒙见状,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干自己的活。正忙活着,听得有人喊他,说许用在祠堂外面喊他呢。
许蒙不知道什么事儿,洗了把手,出去一探究竟,发现许用是穷极无聊来寻他玩的。许用哼哼唧唧想去后院看,但是祠堂后院至今都是大部分族人的禁地,只有个别人才能出入。许蒙自然没法带许用进去,哄了他几句,许用不听话还做出一副哭闹的架势。许蒙不想揍他,就抬头往他后面看,假装看到许西岭了,扬声道:“二叔你咋来了”
许用还以为他爹真来了,忙回头去看,许蒙趁机跑回了祠堂。许用在祠堂外还没嚎丧两嗓子,许仲和三老太爷他们便来了,他也不嚎丧了,夹着尾巴麻溜跑走了。
许仲等人当没看到,三老太爷却黑了脸,总而言之,初六这天许用挨了两顿胖揍。晚上那顿还是许西岭亲自动手,揍的许用娃娃哭,连巧娘便拿许蒙教育他。很显然,许蒙成了大人口中别人家孩子的模范人物了。
莫说是蚯蚓分筐这种大事儿,便是无事,许仲等人也跟许蒙一样经常呆在祠堂,哪怕闲坐着也不太爱回家。年节下亲戚们总是上门打听养鸡的事儿,他们虽说拿出了章程,可总觉得不是特别妥当,便各自推托。推托遍数多了,可不就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