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年根底下了, 楚家书院已经放假了, 学子们都各自回家了,除了住在别院里的李潜。楚家兄弟们自然知道豪门富户间的那些糟烂事, 只当他也是这样,不由得心生同情。
于是, 三三两两有什么趣事都叫上他一起。冯楚微颇为惊讶的发现, 这个二皇子真是随叫随到呢, 到不用她一天天的想办法, 接近观察了。
不时的, 李潜也会请上众人一起到他的别院里去吃一回宴席。这一次请的名目是, 北地达氏族进贡的大鳇鱼。众人围着五尺长的大鳇鱼啧啧称奇。李潜命人切下一大半送到书院敬献给师长们, 剩下的另一半足够他们几个人折腾了。
煎炒烹炸炖一桌子的全鳇鱼宴, 摆在暖阁之中。暖阁里四周又摆放着数个暖炉,里面燃着无烟银丝碳, 把窗户大打开来也不怕寒冷。又有那红梅透过窗户入景来,倒像是把天地间最钟灵毓秀造化的人物都聚于这一堂似的。
李承晏这儿的果子酒, 甜如蜜水,冯楚微不由得喝多了两杯,觉得颊上发烫, 便起身倚到窗边去吹风散散。隔着人群远了,到能看真切某些事情。
李承晏这人与楚家兄长们推杯换盏间不带丝毫的骄矜,仿佛真是书院里一普通学子似的。
可眼前这五尺长的大鳇鱼比上贡皇宫的也不差什么的,按理就算他能弄到,也不该拿来显摆。
还有!冯楚微猛然看到李承晏腰间那系着的那块玉珏。当年她见着这玉佩才猜出这人身份非比寻常, 那上面有他的名讳“晏”字。这是象征他身份的信物,他就这么大喇喇的挂在腰间是何用意。
这番日子的多次接触,冯楚微看得明白,这二皇子看似清和雅致,不通庶务,却是一个内有成算的,绝不会犯这种大意的错误。
除非,冯楚微想着,除非他是故意在众人面前露了身份!再联想上次,他借着评点朝政时局展示了他的深厚背景,连外祖都高看他一眼。
难道他现在是想要揭开自己的身份这是有把握了,想拉楚家人下水了
冯楚微想着事情,一时不察觉又多喝了一杯。
李承晏一抬眸就看到她立在窗边,神情悠远的想着事情,脸上的酡红竟比她身后的红梅更娇艳。
他起身去外间的榻上拿起了一件狐皮大氅,走到窗户边她身旁,替她披上。
对上她诧异的目光,他解释道,“窗边风硬,这件大氅我还没上身,你姑且披着御寒吧。还有,这果酒虽然香甜,你也别喝太多,仔细晚上回去头疼。”
“多谢。”冯楚微展颜一笑,内心腹诽着,这位二皇子脾性温和,若是能扶他上位,在他手下可比在当今之下,容易得多了。
楚家兄弟们都在吃酒没注意到这一幕,只楚家大郎心细,觉察到李潜对妹妹不同寻常的关心,暗自留意着。
李承晏也知道现在不好表现的对她太过青睐,略嘱咐了两句就回到位置上继续与楚家兄弟们谈古论今。
楚大郎也就把这事暂时放下了。
林嬷嬷从外间进来,手里托盘上搁着一个精致的小碗,一脸笑盈盈的走到冯楚微跟前,道,“这大鳇鱼的鱼唇只有那么一点,最是滋补养颜。郎君就吩咐厨下做成了羹汤,单给小娘子补身。”
冯楚微一脸受宠若惊的看向李承晏,这二皇子还真是怜香惜玉呢。她接过碗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和着,视线却看向人群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楚二郎正拉着他拼酒,不同于二哥游历天下的豪爽大气,李承晏的面目更俊朗一些。这样的人做出礼贤下士的款来,很是能笼络人心。可以想见,一旦时机成熟了,他显露身份,楚家人对他自然有天然的好感。
午后,冬日里天色昏暗,越接近年根地下,不定什么时候有风雪欲来。楚家兄妹们提出告辞,李承晏客气的把众人送至大门口。
楚家兄弟几人自然是骑马的,外祖母不许冯楚微冬日里骑马,怕她女儿家身子弱,恐受了寒气。
在这些小事上,冯楚微听从长辈的话。跟来服侍她的是侍墨。众人寒暄的时候,林嬷嬷捧来一大束红梅,递给侍墨,笑着道,“刚刚看你家小娘子喜欢这花儿,我去剪了几枝上好的,你拿回去插瓶里,看着最是喜庆。”
侍墨忙道谢道,“多谢嬷嬷,我家小娘子不喜欢那些合香什么的,嫌弃味儿浓烈。最喜欢这些花草的天然香气,什么样的花儿都喜欢,平常时候房里都是日日花香不断,只可惜这冬日里没什么好花。”
“那还真是巧了,我家郎君也喜欢这些花草纯正的香气。在附近还有个专门侍弄花草的暖棚,日日都要呈上来新鲜的花草,到时候我让仆从们多准备一份,送到府上!”林嬷嬷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打蛇随棍上的套着近乎。
“那怎么好意思!不用了,有这红梅就很好了,而且,冯家也有花棚的。”侍墨推辞着,又哪里是宫斗高手的林嬷嬷的对手。
她三言两语的,就说的侍墨不好推拒。“小娘子对我家郎君有救命之恩,送这点花儿草儿算什么。”</p>
两厢寒暄告辞之后,冯楚微往马车旁行去,下台阶的时候,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就要往下摔倒。彼时楚家兄弟们也各自往马匹处走去,侍墨还在跟人纠缠,只有一直关注着她的李承晏注意到了这一幕,一把把人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