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么夸张,放心吧,他这个人素来嘴硬心软,你跟他接触长了就知道了,他这个人很好相处的,而且特别护短,哪怕累着自己,都不会让身边的人吃亏,你们这样的小姑娘跟着陈哥,能避开不少麻烦。”
“我明白。”梨悠点头。
同她一样毕业的同班同学,还有当年一起参加过培训后来上了别的艺校的昔日朋友,如今大都进入了娱乐圈,很多都已经签了约,但是,他们跟着的经纪人,却大多良莠不齐,能不欺负带的艺人的经纪人就已经算是人品好的了。
如陈学珉这样人品好还护短的,本就不多,就算圈子里有,也基本轮不到他们这些新人。
自己果然很幸运啊。
想到另外三个人之前说过的话,梨悠觉得,自己找机会可是要提醒一下陈哥。
陈学珉很快就回来了,凌白跟梨悠的号码牌是挨着的,梨悠排在凌白的前面。
这个刚才还有些蔫的小姑娘,在陈学珉回来后,就又恢复了精神,低声跟陈学珉商量着一会儿试镜的事。
凌白的准备工作做的很全,不像梨悠这样是临时过来的,所以他现在就是尽量平复心情,让自己的状态尽量保持良好。
梨悠试镜的过程挺顺利,喊到她的号码后,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在她跟凌白之间隔了一个人,所以凌白也只来得及问了几句,听到梨悠表现的还算顺利,这才替对方放了心,然后就轮到了他。
负责喊号的工作人员见他被扶着走过来,忍不住多看了凌白几眼,陈学珉有些担心地问凌白:“能自己进去吗”
凌白回道:“我可以的,陈哥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然后慢慢地朝着门那里走去,周围不少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多半是带着嘲笑跟不解。
一个瞎子,为什么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要跑来这里
试镜这种事,跟瞎子有什么关系简直就是给人添乱啊!
凌白进门后,发现自己正行走在一小段过道上,里面应该是个会议室,所以才会有这种几步的过道的格局。
一个人这时与他擦肩而过,凌白感觉到那个人脚步微顿,忽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眼睛瞎了居然还不安分。”然后就是一声嗤笑。
对方说完就扬长而去,听着后面传来的开门关门声,凌白蹙眉,却很快努力将心中的愤怒压了下去。
不能让对方扰乱了自己的情绪!
已经看了几十个试镜者的评委们,此时正坐在下面第一排,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在灯光下慢慢地从门口那边走过来,因为不知道前方有没有障碍物,对方走的不算快,但是神情却保持着一种淡定,让下面坐着的几个人都相继清醒了过来。
噫,这个人的表演不错哦!而且居然刚一进来就开始了表演,有新意!
可等这人走到中间,开始做自我介绍,原本感兴趣的人,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凌白
就是那个据说眼睛出了问题的凌白
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人,也很快就在旁边人的科普下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跟情况。
自己本身是个盲人,跟正常人表演出了盲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郑导坐在下面,审视地看着这个人,心中微微有些可惜。
台上这个年轻人的相貌气质,都跟他想要选的那个华裔盲人钢琴家很贴近,但是,他这部电影,是打算以后去搏一搏奖项的,如果找个真盲人来演这个角色,就算演好了,也可能不会加分多少,对方眼睛有问题,在他这里不仅不是加分项,反倒是个减分项了。
但是郑导对这个年轻人身残志坚还是给予了肯定,所以他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
“凌白,你就表演一段空弹钢琴吧。你应该知道,我想要找的,是一个能出演盲人钢琴家的演员,盲人这一点,你大概是可以胜任的,但是,这世上,盲人千千万,能够在那个华人被人看不起的年代,以一个盲人身份成为一个钢琴家的人,必定是与众不同的,你可以试着用你的理解,为我表演出你心目中的这个角色的模样。”
郑导的这番话,让旁边的几个人也忍不住侧目。
毕竟刚才一听到这人是凌白,是个真盲人,其他几人都想直接让对方下去了。
他们这个剧组又不是慈善机构,就算对方再可怜,他们也不想因为这一点就对对方大开方便之门啊。
却没想到,郑导居然愿意给对方一个展现的机会。
郑导都这么说了,本来想哄凌白出去的人,也只能忍下不爽,看着台上的人开始表演。
凌白认真揣摩过这个角色,虽然得到的资料不多,但是,这部电影的背景是在民国时期,那时候的华人在外面是被人看不起的,哪怕是出身良好的人,在外国也常常会遇到种族歧视。
而这个盲人钢琴家,出身书香门第,他所在的家族,在那个时代洪流里,像是一个缩影,而他这个盲人钢琴家,同样象征着那个时代的某一类面对艰难困苦不屈不挠一往无前的人。
但同时,这个钢琴家也是敏感的,骄傲的,在意识到了家族的悲剧与自身的悲剧的时候,这个敏感骄傲的人,却在死前悟了,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观点,有对的地方,也有错的地方。
不是自己不够努力,不是自己不够有天赋,是因为自己的国家在这个时代里被人所轻视,所以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得到应有的待遇与尊重,不是自己的错,但同样也是自己的错。因为故国的衰败,是每一个有着华夏血统的人的责任。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凌白慢慢地将自己沉浸在这个角色之中,感悟着那种身处乱世洪流中的悲哀,感悟着自己因着天赋的过人而拥有的骄傲,感悟着因为自己眼睛失明不能看到这个美丽世界的忧伤……
他舒展着身体,舒展着手指,在台上,以空气为琴键,仿佛真的弹奏了一曲悲歌。
台下坐着的郑导,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这个凌白,可惜了啊。
他再一次叹息着,如果对方之前就有这样的演技,一直被埋没,直到现在眼睛盲了才如蒙尘的珍珠一般被擦去了灰尘,未免太让人唏嘘了。
凌白这时候停下了动作,慢慢地站好,冲着台下鞠了一躬,说道:“我表演完了。”
郑导斟酌了一下,才慢慢开口道:“你能说说你的感想吗为什么会这么表演看你的指法,你似乎的确会弹钢琴”
凌白谦虚地说道:“以前学过一段时间,不过并不精通,只能说略懂一点。”
“你太谦虚了,谦虚过了头,就是骄傲了啊。不过,这个角色本身就有着这种过度的谦虚,倒是很符合你现在的言辞啊。”郑导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凌白心下一松,不管结果如何,起码从现在郑导的口气来看,自己获得这个角色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又闲聊了几句,说了下对角色的感想,郑导就让凌白出去了。
“郑导,这个凌白虽然演的不错,但他眼睛双盲,到时候可能会影响到电影得奖。”一旁的一个有些啤酒肚的中年人忽然说道。
郑导点头:“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也是因为这一点,有点犹豫。”
坐在右边的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人这时候开了口,声音带着一点沙哑:“郑导,我倒觉得,这个演员表演的不错,可以再考虑考虑。”
郑导想了想,到底没有舍得放弃凌白,在他的资料上方空白处画了个勾,又在勾旁边打了个问号。
凌白并不知道里面的后续,他慢慢地走出这个试镜的会议室,外面的嘈杂声在出门后立刻又清晰了起来。
他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此时陈哥在哪里,喊了对方一声后,对方没回应,他就知道,陈哥大概现在没在附近,于是,就安静地找了附近的一个角落站好。
结果就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嗤笑出声:“你看他多可怜,都这样了,还不忘了成名的梦呢,人这么没有自知之明,更可怜了。”
“是啊,如果是我得了这病,早就在家里养病了,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至于这么急吼吼的就出来吗怎么也要能看见了才成啊,我这种高度近视,摘了眼镜都觉得跟瞎了一样,听说他是一点都看不见的,是不是真的啊……”
喂,他虽然看不见,但不代表听不见啊。凌白有些无奈,知道这些人大概并不是真的对他有恶意,不过是不明白他的这种选择罢了。
但是,正如他刚刚演过的那个盲人钢琴家,哪怕眼睛盲了,在很多人看来,这辈子大概也即是这样了,可是,又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放弃着度过一生呢
他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可能就这么认命
凌白选择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偏偏有人见不得他这种“刀枪不入”的模样,见他不去听,就故意走到他的身边,说给他听。
“凌白是吧,你说说你,当初曾经多风光啊,一出道就是众人眼中的未来新星,可后来怎么着,还不是泯然于众现在你都瞎了,更不可能红了,你醒醒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