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呀”最后一个字被她拖得长长的,像缱绻悠长的琴音,在他耳边回荡。
黑暗中,不卿睁着一双眼,不敢闭上。只要一闭上,他的脑中便会被这些细微的感觉占据。她不知道,从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丛火苗在炙烤着他。
她连问了几声,见不卿不答,兴致缺缺地住了口。四周便又安静了下来。
可是没过多久,她忽然怪异地哼了哼,整个人开始扭动起来,那具紧贴着他站着的身体快速地上下蹭着。
像有无数只蚁虫从小腹缓缓爬过,不卿只觉得周身奔流着的血液几乎就要凝滞。他绷紧了身体,猛地扣紧她的肩膀,将她扳住,“你做什么不要蹭。”
她不快地顶回去,“你凶什么!我蹭后面的石板,又不是蹭你。”
不卿一噎,平复了一下心绪,缓和口气,带了些恳求道:“不要动。”
“我也不想动,我后背痒极了,可是我挠不到,我已经忍了很久了……”她急道,“我连哥哥的蚂蚁盒子都能忍一天,可我后背不知被什么咬了,我实在忍受不了,你再抓住我不让我动,我就要痒死了。”
不卿脱口而出,“你别动,我帮你抓。”
她却像听见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抗拒道:“我不要你帮,你别碰我,你快松手!”
不卿忽然间记起来,她一直是厌恶自己的,愣愣地松了手。
她尽量往后靠,急忙又在石板上蹭起来,可能真是痒极了。不卿知道这是那东西玩的把戏,可他猜不透它的意图。
可是她再往后能往后到哪里去呢,她离他这样近,几乎与他严丝合缝,他的身体对于她的举动一清二楚,她每动一下,都是在他身上点火。
不卿只觉得一捧火热兜头浇下,他从头到脚都烧了起来,嗓子和眼睛里冒火,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便在这时,她也忽然一顿,不动了。她柔软的身体一下僵硬。
不卿叹了口气,她离他这样近,他的剑拔弩张,他的窘迫,她当然马上就发现了。
躲在黑暗中的那个东西又笑了起来。
机会来了。
不卿摊开右手,结了个无我印。无我印剥夺五感,令对方陷入不能攻击也不能防御的状态。那东西既然将他们的五感放到最大,那他便让他失去五感。
指尖瞬间开出一朵黑莲,黑莲泛着光,如流星从他指尖飞出,黑暗中打上了什么东西,发出噼啪的一声。
诸行无我,那东西被剥夺了五感,他施诸这个狭小空间的术法便也被瓦解,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可那东西不过一瞬便挣脱了诸行无我,将黑莲打散。
便是这一瞬,对于不卿已经足够。他的右手已结成莲花状法印,轻声诵出“千佛戒,九莲台”,刹那间心神凝聚,灵气暴涨,将困住他们的四方石板爆了开来。
终于出来了。
白光一闪,从极致的黑暗突然亮如白昼,两人不由闭上眼。
……
千秋厘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石洞之中,石洞壁上点着无数盏油灯,但是每一盏灯都不十分亮,只能莹出幽暗昏黄的光。
四周全是黑色的石棺,有上千口之多,每一口都是同样的大小,横七竖八地铺陈在洞中。
这些石棺与她才离开的那个地方差不多大小,似乎她与不卿正是被困在了这其中的一口石棺之内。
在那上千口黑色石棺的中间,有一口朱漆的石棺,比那些黑色石棺要大一倍,是一副双人棺。
朱漆石棺上坐着个人,虽然是面朝她,却低着头看不清脸。
千秋厘朝那朱漆石棺走近些,这才看清坐在上面的是个年轻的男子,身形瘦削,一身红袍,一只腿曲起,一只腿随意地向前伸着,右手搭在曲起的腿上。
那人缓缓抬起头,一张眉清目秀的干净面庞,宛如酒醒梦觉,揉揉眼,定定地看着千秋厘,混沌的双目渐渐清朗明澈起来。
他面上挂着笑,从石棺上跳下,“阿光,你终于来啦。”
千秋厘捂住心口,刹那间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不卿睁开眼时,身处一片竹林,不见千秋厘的踪影。他心中清楚,竹林不过是幻境,或许便是前面困住他们的那个东西所设的幻境。
他心中不免担心她,在竹林中四处找寻她。
他越走越觉得竹林有似曾相识之感,这些竹子的颜色、形状、大小,乃至于每一株竹子的位置,他似乎都了若指掌,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而且来过许多次。
不卿拨开挡在眼前的竹叶,忽然便看到了他在找的人。
她站在一株碗口粗的竹子前面,虽然背对着他,但能从身形和背影上一眼看出就是千秋厘。
不卿想开口唤她,却不知该叫她什么,与她相识这么久,还不曾问过她的姓名,而她也从来不曾与他说过。
不卿正要走上前去,她转了身。
不卿愣住。
她左脸之上挂着一大颗泪,乌黑的瞳仁浸在一汪泪里,眼神哀伤极了。她向不卿走去,流着泪微笑,“烛心,你终于回来找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