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卿握住那只手的瞬间, 竹林消失不见,变成一片奇峰峻岭, 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坐落着一间四围黄墙的寺庙, 庙门上写着“千昭寺”。
从那朱漆寺门中走出个年轻的和尚, 沿着门前石阶下山。不卿看向那和尚,他穿一身宽大松泛的鱼肚白僧袍, 五官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样。
很像他, 但那不是他。他无悲无喜无情,那和尚却生了一双慈悲的眉眼。
心魔像是知道不卿心中所想, 在他耳边哝哝:“怀疑什么, 他就是你呀, 烛心。”她的手还紧紧拉着不卿,将他一扯, 跟在和尚后面下山了。
和尚走进一片银杏林, 四周掩映在一片金黄之中,空中黄叶纷飞,飘落在黑色的泥土上,铺成厚厚的松软的一层金黄。
不远处传来轰然的一响, 接着是一番噼啪哔剥声,像是大树纷纷倾倒, 树枝纷纷断裂, 和尚立刻提足往响动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只听到一声凄惨的龙吟,又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遭了秧, 发出一声断裂的脆响,轰然倒塌。
和尚正好走到那棵银杏树下,手足无措地看着向自己倾倒的庞大树干。不卿想,这个凡人和尚,凭他的本事,跑定然是来不及。
就在和尚无措之时,他的腰间忽然出现一只手,带着他高高跃起而后轻轻落下,将他从树冠的倾轧之下解救了出来。
不卿看到和尚身边多了个穿红裳的姑娘,他们均背对着他,姑娘的手环在和尚的腰上。
那姑娘半侧了头看着和尚,似乎看得呆了,勾在他腰上的手一动不动。和尚将她的手拿开,后退一步,单手施礼,深深地朝她弓腰,“多谢施主相救。”
“不必言谢,和尚,原本就是我险些误伤了你,该是我向你道歉。”她对和尚摆手。
不卿呼吸一滞,似水如歌、娇莺一般的嗓音,听上去竟无端熟悉,与他知道的那把小嗓是如此相像。
心魔体贴地将他带到那两人面前。果然,她就是那厌恶他到极点的人。可她此刻看着和尚的目光里,有着他从未看到过的欢喜。
不卿的眼光沉了些。心魔窃窃地笑,“呀,你连自己的醋都吃么”
“你等等。”那姑娘对和尚道,说完走到一株高大的银杏树后面,娇慵的嗓音狠狠地说道,“淫龙,敢对本城主使淫术,看我今日不将你扒皮抽筋。”
银杏树后立时响起哭哭啼啼的讨饶声,“别别别别别,美人儿别呀,呜呜呜,小龙我往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卿皱眉。敖苍
又听那姑娘冷冷地“哼”了声,讨饶声变成了“嗷嗷嗷嗷”的叫唤,“大和尚救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和尚快些救我!”
从银杏树后忽地飘出个人,一下闪到和尚身后,颤颤巍巍从和尚肩膀上探出头,“和尚别让她杀我。”
真的是敖苍。不卿蹙紧两眉,怎么还有他这么懦弱胆小,可不是他认识的敖苍。
“淫龙,不许躲在和尚后面,放开和尚。”那姑娘喝道。
“是是是,听美人儿的,这就放,这就放。”
敖苍心眼极多,从来不会轻易认怂,这其中怕是有诈。果然,不卿看到敖苍边说话,口中边喷出几缕极浅的连绵的细烟,混入空气中,和尚和那姑娘都未察觉,两人都吸了好些细烟入内,尤其是和尚。
敖苍讪讪地笑着,忽然掣手一掌将和尚拍了出去,和尚被他拍得飞起,姑娘一跃而起将和尚接住,敖苍趁此机会化为龙身向天遁了。
在他遁去之前,不卿看到他偷偷布下个结界。
“夫君,睁大眼瞧好,”心魔没骨头似的偎近他,笑得酥软暧昧,“我最怀念的好戏来了。”
不卿垂眸,便看到银杏林中,那白袍和尚渐似中了邪,将无力动弹的姑娘压在厚厚密密的银杏叶上。
和尚背部肌肉贲张,腰身紧绷,高大修长的身躯将姑娘覆盖包裹,均匀铺摊着的厚厚一层金黄落叶因为他的激烈和莽撞而被搅得杂乱不堪,露出下面黝黑的泥土。
姑娘右手在和尚的背后攒成拳,一团泛着杀气的红光在她拳头上迟疑着,跳跃着。
和尚忽然停了动作,低头怔怔地看着她,缓缓俯身,低头含上她的唇,温柔、细致、缠绵地亲吻她。
她的右拳一点点松开,红光消散,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和尚热汗涔涔的背上,随着汗液滑落。和尚捉住她的手,按在她头顶……
龙族的云雨巫山结界,几乎让和尚陷入癫狂,一遍又一遍不止不休地索取,贪婪而野蛮。她像一朵被揉碎的娇花,花瓣零落在一片枯叶中,令人不忍。
她原是那样天真美好,她不该那样被对待,那和尚该死。不卿垂在两侧的手不由攒紧,眼中寒光忽现,却在看到和尚后背上隐隐显露出的光芒时一怔。
和尚背上那幽幽发着红光的,俨然是千瓣莲的形状,他胸膛内竟也装着一颗千瓣莲做的心。那是陆压用他的一截腿,敖苍用他的龙尾鳞换来的,滴着陆压的血的千瓣莲。
这样的形状,这样的大小,这样红色的千瓣莲心,世间只此一颗。
心魔摸上他的胸膛,盈盈笑道:“烛心,从此以后便是我的夫君啊……”
不卿心底一凛,如遭雷击,愣愣地任由心魔攀附着他,心中被巨大的不安与惶恐占据。
如果和尚是他,不,那和尚分明就是他自己,他一直以为他来到下诸天只做过拿回紫光心这样一件事,可他却对她犯下过这滔天大错。
怪不得,初难灯他点不亮。</p>
他全忘了,全都忘了。怪不得她那样恨他,憎恶他,不愿让他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