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发挥就行。”那个男人又补充了一句。
商熹状似无意看了一眼他桌面上的红色台签, 副导演,明媚的脸上现出了然的神色。
她点头:“好。”
《许浮城》的剧本商熹昨天提前看过, 大致了解了故事的大体走向,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向舞台中间。
她从故事中截取了相对于她试镜的角色最精彩的部分, 当然也加入了对于这个角色自己的揣度——
武婴婴被与之成婚三年的夫君郎浮城捉奸在床, 郎家家大业大,根据族规该被浸猪笼处死。
整个上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 郎家大少郎浮城心许许家幼女许嫣婉, 郎家父母看不上许家只是个六品小官, 逼迫爱子求娶武家女儿武婴婴。武婴婴嫁人三年一无所出, 只有她自己知道三年来与守活寡无异。郎浮城近来更是同她一桌吃饭都嫌烦, 自家郎君身边时刻带着卑贱女子送与的香囊, 晚上同榻而眠梦中呓语都叫的许嫣婉的乳名。三年来对丈夫日积月累的怨怼终于迫使她勾了管家儿子上自己的床榻, 就是死也要让郎浮城头上的绿冠戴一辈子!
商熹故意把长发松散扎在脑后, 脸侧垂落的杂乱碎发更像是武婴婴在被五花大绑挣扎时的狼狈,她一身脏乱坐在舞台上, 眼里失了焦距,眼睛里又全然都是忿恨。
装着重铁笼子的马车正颠簸向着城郊外那最深最绿的湖边走去……
“郎浮城,我武婴婴此生做过最后悔之事就是嫁进你郎家!被浸猪笼又如何,被水溺死又如何,此生此世所有人都知道你第一任嫡妻是我武婴婴, 终究你还不是要被世人耻笑,满足不了妻子,妻子宁可找你家小厮也不愿给你生儿育女。”
商熹一双剪水瞳里含着狠毒的目光, 灯光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眸眼狭长,眼尾的小黑痣衬出她此时脸色的荒凉。
眼前是郎浮城如玉白袍骑在马背上,黑发高高悬于脑后,肩膀魁梧,她知道那人有着怎么样一幅令人过目不忘的好皮囊!就这样让于许嫣婉她不甘心!
手臂上还残留着郎老夫人贴身老奴鞭笞的斑驳血痕。
武婴婴伸着纤纤素手,忍着浑身的疼意指着铁笼外面马背上的清隽背影,凤眼眯起,脸上青灰涂了满面,牙龈被咬的咯吱作响:“郎浮城,我诅咒你跟许嫣婉生生世世不能在一起,我会在地狱里拽住她的双脚,让她永远都不能走到你面前。”
“哈哈哈哈……”武婴婴忽而仰天大笑,蓬头垢面,再也不是令人尊敬的郎家大夫人,绝望不甘的眼泪最终溢出眼眶。
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声却换不来一个人的同情。
商熹从舞台上站起来,双腿有些发麻,她伸手将快要滑落下巴的眼泪擦去。眼眶通红,明眼人见着都知道这是用了真情实感去演绎的。
商熹弯腰朝前面坐着的几个人鞠了个躬。
台下那个副导演被这一幕惊得一愣一愣的,一般的女演员试镜的时候通常可不会像她这么不拘小节,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为了形象逼真她还特意安擦了地板上的脏灰抹在额角,制造出狼狈的样子来。不过不可否认,她的这段表演确实深入人心,逼真至极。
商熹从试镜场地走出来,眼妆花了大半。
何语抽出湿纸巾帮她擦去脸上的脏灰,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里暗含期待:“觉得怎么样,有戏没”
商熹走到洗手间,在镜子前用手指梳了梳头发,而后利落地扎成一个高马尾,漂亮的眼睛里缭绕着光:“语姐,武婴婴太坏了,我很担心会有人朝我扔鸡蛋。”
何语一听她这话,就知道有戏,心当下放宽,挑挑眉调侃:“那正好,你就火了。”
“但是也不能放松,虽然是个大反派,也有不少女演员争着抢着要接,单看外面坐着的那些人就知道了。”何语语重心长,“要是成了,你可要千万把握住这一个机会,戏路拓宽点没坏处。”
商熹点头,其中道理她清楚。经过湿纸巾这么一擦,脸上的妆七七八八花得差不多了,何语从包里拿出墨镜让她戴上。
离开之前,何语示意商熹看向角落里的齐洁:“看,你的死对头也想演大坏蛋呢,老天保佑,这次可不能被她截胡了。”
商熹不禁摇头吃吃笑开,宽大墨镜下的小脸明艳不可方物:“她试镜的是女一号许嫣婉。”
《许浮城》导演组那边让商熹回去等消息,为了表示礼貌她没再让何语帮忙安排其他的试镜。
这天午后,索琐约商熹出来喝下午茶。
挑的是一家生意挺冷清的地儿,顾客评论这家店的甜品太难吃,咖啡也比别家的苦,商熹却爱上了这里。
跟往常一样,一份千层抹茶蛋糕就吃了两口,商熹便放下了勺子。
常常索琐这会都会揶揄她:“明明要保持身材,还点糖分高的蛋糕,浪费可耻。”
“过过瘾嘛。”商熹嘟哝,顺手把挖了一角的蛋糕往索琐面前推,一脸俏皮:“便宜你喽!”
惹得索琐呸她一口:“小坏蛋。”
她们就坐在落地玻璃后面,外面发生了什么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索琐突然变了脸色,转头背对着外面,商熹有些疑惑:“怎么了”
“看到一个冤家。”索琐翻了翻白眼,手挡着脸偷瞄外面,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转过身来。
不想,对面的人在发呆。索琐顺着商熹的视线看去,不觉眉心一皱。
“笑笑,你还想着他。”
商熹半秒反应过来那个“他”是指谁,勾唇笑了笑,没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那笑容不见底,眼底有些空。
此时,不远处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大厦,钻进一辆黑色轿车之前猛然顿住身子,幽深的视线直直凝睇向某处,脸庞的弧度冷冽,俊逸的眉宇微微拢起。
戚圆手里抱着高承野的黑色大衣,不由分说朝着他的视线看去,除了人还是人高总到底在看什么
“高总,您的母亲刚才打来电话,说要您晚上回家一趟。”戚圆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着后座的男人。
方才她接到佟女士的电话,说是打给儿子没有接电话,就让她代为转告。
高承野没说话,半个身子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单手撑额,一幅疲惫至极的模样,半晌他点头:“知道了。”
戚圆说了一声好,接着问道:“下个月三号好像是高夫人的生日,高总,要不要提前准备生日礼物”
“不用。”高承野干脆利落出了声。
戚圆这才转过身去,以前佟女士的生日她都会被要求准备一份礼物,今年,恐怕高总想要亲自准备吧。
戚圆昨天刚过了四十岁生日,这也是她在尼蓝工作的第十五个年头,已婚未育,委实找了个开明的好婆家。
虽然年过四十,但风韵犹存,手腕伶俐,是高丙中无意中从一个小公司挖过来的,多年的培养成为了公司掌权者的得力助手,一方面来说她也算是见证了尼蓝影视十多年来的成长。
不说别的,就是忠心耿耿这一条足以让高承野对她同别的下属不一样。
“女人喜欢的保质期一般多久”就像现在,高承野可以跟她谈起与工作无关的话题。
戚圆有些纳闷,但还是照实说了:“说实话,一般没多久。”可她刚说完,后视镜里老板那张脸变难看了是怎么回事因此,她又反应极快在后面速度补了一句:“但是这个还是要具体情况具体看待。”
高承野凉薄的视线睨着她,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比如一双高跟鞋、一管口红,女人觉得喜欢就会买下来,但是试穿或试用一次就够了,其余时间可能就放在家里积灰,下一次逛商场的时候又会买重新喜欢上的鞋子跟口红了。”说到这里,戚圆略微停顿一下去观察高承野的脸色,没成想还是“踩雷”了。
“我说的是人。”高承野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削薄的唇瓣冷冷挤出这几个字。
戚圆被噎了一下,停顿之后又继续说:“这得看是什么样的女人了,水性杨花跟深情不悔的女人都有。”
到底没说出来高承野想要听的,只见他不耐烦地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起来。
戚圆挑了挑眉,压根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倒是他今天问的问题很奇怪,不符合他公私分明、清冷无情的人设!
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高承野开车抵达郊南别墅,黑色添越停在栅栏门门口,倨傲挺拔的身影没有立即进门,而是斜身靠在车头点了一根烟。
湛黑的双眸隐藏在昏暗中,袅袅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狭长的眼眸逐渐眯起,脑袋里突突的都是白天戚圆说的那番话,脸色阴晴不定的厉害。
狠狠吸了一口烟,性感的薄唇慢条斯理吐出眼圈,这下男人的面容更叫人难以捉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高承野扔了烟头,锃亮的皮鞋轻轻碾过烟身,抬步推开了栅栏门。
佟书敏正在客厅里练瑜伽,福嫂跑前跑后地忙着收拾。
高季森大约是在书房处理公务,客厅里就电视机在响,高承野走到沙发上坐下。
“妈,您给戚圆打过电话了”
佟书敏腾出空来看了高承野一眼:“先看看你手边的照片,有喜欢的跟我说一声,我再跟你姑妈一起商量商量。”
高承野闻言扫了一眼茶几上几厘米厚的照片,顿时觉得好笑:“您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这个”</p>
佟书敏回答得爽快:“我能有什么事,还不都是你的终身大事。”恰好做完了一组动作,她从瑜伽垫上起来,几步走到高承野身边坐下,从一叠照片里的最上面一连抽出几张摆在茶几上:“要不要相处试试这几个家世好,人品好,我跟你姑妈都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