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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神游(32)三合一

此人出了名的不爱财,后来说是雍正爷对孙嘉淦不满,抓住小错蹭贬到银库行走。可这么说也不恰当。从后来孙嘉淦被委任为河东盐政这么个肥缺上看,之前那点事只能算是历练。行为太过于做官来说,并非都是好的。

四爷就道“此人有才干,不贪。之前也不是没想到他,只是”只是什么四爷也没说,就见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不过既然送上门来了,不用倒是可惜了。”

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四爷就道,“他曾在雍正年间担任过国子监司业、祭酒。又在乾隆二年被特简为国子监管监大臣,一上任就改革了教学内容以及考试方法。把课程定为经义和治事并重。”

哦国子监以前基本只有经义。

是啊所以才说难得嘛。四爷就道“他提出的这个治事,就是指历代典礼、赋役、律令、边防、水利、天官、河渠、算法之类,都是有关从政方面的知识。”

这全都超出经学范围,但却是最务实的。

“在国子监季考和月课中,将“治事策论”列为考试内容。也允许学生有独立的见解,甚至存有疑义,同先生一起讨论。因此,在他管监期间出现了十分活跃的局面。教官中有进士出身,有举人出身,有贡生出身,甚至有监生出身。国子监教官中的四贤五君子就是他当年任职期间颇有名声的先生。”

如果单从办学上看,林雨桐觉得此人很好,学风好,学生也以研究实学为务,到书院这边任职并没有不合适。

四爷却没急着说话,只打发钱盛,“你去接一下吧。先把人安置在外院稍微等等。”先见这个梅瑴成再说。

林雨桐顺势就叫把嬷嬷把梅开云给带过来。这姑娘来的时候还是那么一身打扮,眼圈都是黑的,“昨天给你的布包呢”

梅开云愣了愣,指了指丫头手里,“没丢。”

林雨桐“”那里面是给她准备的假发和两身衣衫。结果估摸着一晚上都在跟题做斗争,包袱连看都没看。好吧都已经这么来了,那就这么着吧,“吃饭了吗”

“吃了”梅开云揉了眼睛这才像是看见了四爷,不知道怎么称呼,只福了福身。压根就没想着开口就说要办女学的人身份一定不一般。然后她迫不及待的拿昨晚算了的题拿出来给林雨桐看,“先生,您看,我是这么想的”

梅瑴成做了一路的思想准备,预想过这老圣人若是问起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奏对,问起那个问题他该怎么奏对,唯独没有想到,一脚踏进院子,隐隐的就能听到自家孙女的声音,她以一惯兴奋起来便不懂控制的音量说着话,“还能这样懂了懂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咦咦咦不对其实我这样也是可以的。先生你看”

他当时脑子就嗡的一下,身形一下子都能佝偻三十度。

一掀开帘子进去,心里的惊讶比知道孙女在这里还惊讶。先帝他是见过的,虽说当年不是宠臣吧,但肯定要面圣的呀。这肯定是先帝爷,但是这个年轻呀,比当今都年轻。这一刻,他更坚定了想法,绝对不能在朝堂为官了。他感觉,迟早都是要起风暴的。

抬脚进来就是请安下跪那一套,他家孙女这才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看着林雨桐不知道如何是好。

四爷叫钱盛将人扶起来,就笑道“不用这么着,是娘娘怕你们回去训孩子,这才把你折腾来了。这孩子挺好的,你们教养的极好。”

梅瑴成讶异又惶恐,他并不想孙女嫁入皇家,或是把孙女的婚事交托给其他人。而且自己是汉人,从没想过抬旗。因而,被这么一夸,他就慌了。他之前只顾瞧着先帝了,又紧张,没认出站在林雨桐边上的是他孙女。这会子顺着四爷的视线看过去,只差点一口气倒腾不上来。那半拉子脑袋光溜溜的,什么鬼样子。这个样子要是皇家还能看中,那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雨桐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就笑道“孩子过来已经过了考核了,愿意来当先生。”

梅瑴成噗通一声又跪下,这个小冤家呀他赶紧请罪,“是臣教导无方。”

四爷起身亲自将人扶起来,“不你教的很好。孩子有志气有能力,是好事。今儿说的话并不是反话。”

梅瑴成心说,这到底是好在哪了只因为娘娘喜欢

也是娘娘喜欢单纯的小姑娘也是有的。自家这孩子,除了钻到数字堆里比较机灵,其他的时候都不怎么机灵。

他只得干巴巴的道“娘娘喜欢,那是这丫头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说着,就瞪了孙女一眼,“还不谢娘娘”

梅开云讷讷的叫了一声娘娘,才想起要跪下,林雨桐一把给拉住了,“你还是叫先生吧,我听着觉得先生更顺耳。今儿先跟你祖父回去,以后有什么问题了,想过来就过来。你的屋子还给你留着”说着,就看了芳嬷嬷一眼。芳嬷嬷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一面牌子,“拿着这个,随时能进出,没人拦你。”

梅开云欢喜的接过来,却又小心的看了她祖父一眼,这是说她家的大门她以后不一定能随便进出。

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昨儿说的话你可都记下了”

是说女子学堂的事。她点头,朝林雨桐挤挤眼睛,表示这是秘密,我肯定不说出去。

“那就多点耐心。”林雨桐说着,就拿了一本书出来,“回去看看这个,打发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是能的。放心,每月月中若是不见你来,我打发嬷嬷去接你。”

梅开云一下子就欢喜起来了,“我等娘娘派人接我。”

就差没说她祖父要令她禁足了。

梅瑴成这会子却没功夫分神瞧孙女,知道老圣人并没有怪罪,他满脑子都是想从官场脱身的事。一听要让自己带孩子走,他知道再不开口就来不及了,到底起身的时候,跟四爷道“臣另有别情禀报。”

林雨桐一听这意思就明白了,是要单独说。她干脆拉着这姑娘起身,“走,看看给你准备的东西去。”

料子首饰书籍笔墨纸砚之外,还送了一匣子铅笔。这个铅笔质量并不能跟后世比,这是四爷带着人做的,还在改进当众。黏土还是这次去苏州带回来的,石墨用的是湖南的。用这个算题比毛笔可方便太多了。

里面谈的时间也不长,小半个时辰就出来了。梅瑴成恭敬的跟林雨桐道别,尽量控制着黑脸带着孙女跟许多的赏赐回去了。

将人送走,林雨桐就去井里把镇着的西瓜提上来,才切了说端进去呢,就见一个相貌着实有些丑陋的黑瘦老头被带了进来,这就是孙嘉淦了。

孙嘉淦不知道这是皇后,皇后嘛,在大典之类的场合肯定他是见过的。不过那距离都太远了,哪里看的清楚。因此,他只行了礼,就继续往里面走。

钱盛要解释,林雨桐摆手,只管叫他继续带路。她则落后于两人,刚要进去,就听到哇哇哇的哭声,“先帝爷,臣臣请罪来了。”

林雨桐倒是不好进去了,心说,怎么一来就请罪呢

正好德海急匆匆的进来了,她朝旁边指了指,“孙嘉淦是怎么回事怎么一来就请罪”

德海真有急事,也刚好事关孙嘉淦的。但是娘娘问了,他还是恭敬的道,“在乾隆初年,此人直言上疏谏言”说着,却突然顿住了。

“直言什么”这一问出来了,林雨桐结合德海的表情便明白了,“肯定是说了很多在雍正朝不敢说的话比如雍正朝的弊端。”这可是摸到了新君的脉了。

德海面色复杂,“是后来当今将其简拔其为左都御史,管监察一事”

今儿真就跟左都御史干上了。

至于说总结雍正朝弊端这个事,也不算是错的。翻篇了,就得总结经验教训,四爷也不会为这个拿此人怎么着。但此人估计最近是吃不下睡不着的,再是直臣,那也得顾命的。要知道四爷还能活过来,他还敢说个屁。

可还真有人要名不要命的,这边林雨桐才说叫德海有事就进去禀报,就听里面突然传出慷慨激昂的声音“您就是斩了臣,臣也要说。当年您弃天下于不顾,今日就不该再现身。当今万岁爷年轻有为,如此君王,当为天下幸事。另,您古稀之年,如今犹如壮年,此为何若人人只求长生,求道术,才是亡国之兆”

德海就冷哼一声,一点不避讳的骂了一声“老匹夫”然后蹭蹭蹭的就进去了,都不顾林雨桐就在边上。

林雨桐端着西瓜跟着进去看热闹,就见德海打断了这黑瘦小老头的慷慨谏词,跟四爷道“主子,出事了。”

连林雨桐也不由的放下手里的果盘,朝前走了两步。

四爷抬眼,看似有些惊讶,但是林雨桐知道,四爷压根就不惊讶,他这个惊讶是装出来的。她就心说,那这事一定是大事,必然是在史书上都有过记载的事。

然后就听四爷问说“什么事工地出事了”

德海摇头“是宫里”说着,就看了一眼孙嘉淦,这才道“万岁爷打发人来,提孙嘉淦”

提这个字用的,孙嘉淦面色大变。

德海就道“却不知提孙大人是为何。”并不当着他主动说。

孙嘉淦嘴角抽抽,刚刚明明说出事了,若是不知道什么事,能说是出事了吗

四爷朝德海摆手“说吧,宫里来人必满瞒着你们。”

德海这才要说话,外面就有脚步声,弘昼一掀帘子进来了,进门就道“皇阿玛,出事了。云贵总督硕色的密折中另夹了一纸奏稿,说古州镇总兵宋密收到驻安顺府提塘官吴士周的一份急件,其中夹着一份署名工部尚书孙嘉淦所写的奇怪奏稿。奏稿上还带着四哥的御批”

话挺绕的,但大致就是乾隆收到一份下面递上来的一份奇怪的奏报。这个奏报署名为孙嘉淦。

孙嘉淦本来已经致仕了,前年的时候又被招回来了,除了教授诸位皇子,还担任工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等职位。

这会子听了这么一通,孙嘉淦都是懵的,他上的奏折怎么就奇怪了

四爷看弘昼,“说下去。”

弘昼也才发现孙嘉淦,也不避讳的道,“这份署名为孙嘉淦的奏折直言皇上的过失,五不解,十大过说皇上此次南下耗费巨大、劳民伤财、轻重粮草、千里不绝,名为微服私访,实则游山玩水四哥已经发谕旨追查了。”他说着,就看向他皇额娘,他想到之前皇额娘说过的话,果然当时没惩处,现在就以另一种方式出现了。

这东西要是传播出去如何得了。

而林雨桐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伪稿案。

孙嘉淦都傻了,“臣并没有上书过这样的奏稿”除非疯了便是宫里不提人,他也得进宫去自辩的。

弘昼点头“皇上知道不是你。孙大人言辞锋利,文采斐然。可那篇伪作,言辞粗鄙,绝不是出自您之手。”

孙嘉淦欲哭无泪,这可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呀。

弘昼就又笑“孙大人身负声望,直臣之名天下皆知。说起来也是三朝老臣,几起几落,晚年倒是隆恩更胜从前。朝中但凡有谏言,民间都言不是他人,必是孙大人所为。那歹人不假托别人之名,只托名孙公,想来也是因您名气最大。”

孙嘉淦面色更加复杂,他曾说这世上只有两人,一人为利,一人为名。天下熙熙,皆为名利而奔波。当今曾问他,那你是名还是利

他说他这一生不贪,不求利,只为名而已。

就像今儿,站在老圣人面前,谁都不敢言先帝之错,他却前来慷慨陈词。有人说他为名也罢,但从他这里看,先帝确实是不该出现的。叫世人看来,自己当真是为了名不计代价吧。

这一刻,他跪下叩头,然后起身,颓然朝后慢慢的退出,之后才转身,脚步已经是踉跄起来。

直到晚上,乾隆才过来,整个人充斥着一股子戾气,“皇阿玛,您告诉儿子儿子究竟是错哪了”

林雨桐心里叹气,乾隆帝从即位初,就实行以宽仁治国的施政方针,在短短数年内,完成了政治风气由严变宽的转变;在乾隆六年左右,他也发现只宽仁施政产生的一系列弊端,于是施政方针重又趋于严猛。在这种由严入宽,由宽复严的政策调整背景下,还是发生了一桩重大政治案件。

“查严查到底,这次,儿子绝不姑息。”他说的斩钉截铁。

林雨桐马上意识到,便是此案影响了乾隆的执政风格,而且影响巨大。之后的文字狱,便是从此事起的。尤其是对于此案,乾隆主导追查,查了三年依旧是没有结果,而那一份伪稿,却传播极广。甚至于后世对于乾隆南巡的诸多看法,依旧在受这份伪稿的影响。

写这个稿子的人目的很明确,他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影响乾隆施政。文字狱文字狱,从乾隆的角度看,这些文字狱并不是冤狱。

而自己和四爷此刻,就站在乾隆转变的这个转折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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