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端妃哭的不是梨花带雨,简直哭成了憔悴的暴雨梨花:“冤枉啊,我是后宫中最受宠的妃子,我怎么会刺杀皇帝呢!是王宁嫔诬陷我!”她不仅被处以剐刑,还被族诛。
王宁嫔瞧着她这副狐媚样子,微微的冷笑:“是我。我生育皇子本该进位为妃,都是你从中作梗,百般阻挠。害得我屡屡被皇帝皇后申斥。”
在曹端妃受宠之前,她是最受宠的。
判官头疼的扶额,这还真不如弘治皇帝,他的后宫里就没有这些事,只能说是各有利弊:“你诬陷他人致死,是要下地狱的。”
王宁嫔:“死后有什么报应都行,我在生前忍不下这口气。”
人间的城隍庙内正在询问这件事,这件简单的事,还不至于递解到地府再审问:“你们这十六名宫女又为什么呢?是因为他在宫中拷打宫女么?莫不是有人指使?”
他知道嘉靖皇帝的精神不正常,不是那种脾气暴躁,是真的不正常,宫女一被选进宫,就等于进了鬼门关,隔三差五就会被虐待致死。一点小错就会被杖毙。但大部分升斗小民就算被欺负死了,也只会哭死,不会反抗。必须得有人带头,才能动手,若是没有一个人振臂高呼,不论多少人都只能坐以待毙。
太仆寺卿杨最之前就因为劝谏丹药,被皇帝杖毙,死后就在城隍庙里任职‘等着看昏君下场’!现在怒道:“果然如此,好昏君!”
杨金英等宫女都坐在地上,别人都浑身发软,颤抖成一团,她还勉强能镇定下来:“没有人指使,我们犯了个错,昏君必要殴杀我们,左右是个死,不如和他拼了。王娘娘帮我们弄到曹娘娘宫门钥匙,这才能混进去。”
城隍:“什么错?”
“皇帝要用露水洗漱、炼丹、饮食,还要给那些初潮的小姑娘喝露水,我们几百个宫女,每天清晨收集露水。快要入冬了,还要封存一冬之用的露水,如今攒不出来,用泉水滥竽充数,等到开坛饮用时会被尝出来,我们必死无疑。”冬天可以用雪水,但没下雪时要用露水。
杨玉香哭着问:“真是神明护佑,让那昏君不死吗?”
邢翠莲也问:“当时绳子打了死结,簪钗虽然扎出了血却不死,我们还有别的法子杀了皇帝吗?”
杨金英:“我小时候看过半本水浒传,可宫里没有斧子。”
关梅秀哭道:“宫中没有半点凶器,刀剪都瞧不见。我们被选入宫之前,一心待嫁,学的都是主持中馈,哪里想过要杀人。”
城隍暗暗的感慨,学习是多重要啊,十六个人徒手杀一个胖子,本不该失败。
女孩子的知道的死法只有自缢和用簪子自尽,用在别人身上也只有这些:“倒有些法子。你们站在他身上去跳,尤其是胸腹处。你们虽然身体瘦弱,三个人也能有二百斤,朱厚熜不习武,扛不住的,踩断他几根肋骨就必死无疑。或是拿床边的脚踏压在他身上,你们都站上去。这是费劲的,或是打湿布料按在他脸上,一样能死。”
别问用什么水,没有尿吗?这是女孩子能做到的,拧断人的脑袋需要的力气太大,她们不行。换成这帮糙汉子,一屁股坐他脸上也行的,正常的小姑娘想不到。
宫女们哭成一团,这些事没想到啊,根本没敢想什么踩着皇帝,站上去蹦,根本想不到这种事。
让鬼差带她们到阴间,王嫔下狱,其他人开释。
本来事出有因,又已受了死刑,完事。
城隍行文上奏阎君,事情就很简单,王氏想诬陷曹氏暗杀皇帝,失败,攀咬,方皇后也恨曹氏盛宠,于是就认同了王氏的说法。
宫女们就是走投无路,逼上梁山。“且慢!皇帝夜宿曹妃宫中,那他遇袭的时候,你身在何处?”
曹端妃哭诉道:“万岁入夜后常常睡不安稳,我都挪到别床去睡,深夜里碰醒了万岁,他要发脾气的。”听说之前有别的妃子本来得宠,后来失宠就是因为半夜抱住皇帝,惊扰他睡眠。
阎君们:“现在的小姑娘倒是很有血性。”
“是啊,大批打死宫人的皇帝,以前也有十几个,以往就没有人敢直接刺杀皇帝。”
“难道是物极必反?繁文缛节越多,百姓爆发起来越激烈?”
“你再想想?礼不下庶人。”京城之内,庙堂之上的繁文缛节再多,和百姓都毫无关系,那是他们看不到也听说不了的地方。
“哦,对,改朝换代没有不激烈的。”
……
朱佑樘听说了朱厚熜被后妃宫女差一点就勒死,太医治了半天,竟然吐了些淤血活过来了。满怀遗憾的回家劝张氏不要害怕:“太宗改成成祖之前,没说你有什么问题。就爹和我两个皇帝放任外戚略骂了几句,骂你和骂万贵妃的次数相差无几。鹤龄延龄不仅敢贩卖私盐,煎银宫女,兼并土地,当街杀人,殴打官宦,殴杀举子,其罪罄竹难书。有官员进谏,你还要我杀那官员,我为你向着官员们求情,这些事祖宗都不知道。我自然不敢说。”
张贞玲低着头不说话,她原先不觉得弟弟做的事有什么不对,他们姐夫是皇帝,稍微做点错事有什么呢?天下事就是自己家的家事,官员就是。到二祖面前,再不敢说这种话,即便还是家事,那也是他们当家做主的家事。
朱佑樘:“朱厚熜把太宗改成成祖,朱棣满腔怒火在揍了我和厚照无数次之后,还是无处发泄,有些余怒怪你。又不能明着说,他从不肯提起成祖二字,要骂你自然也不能,骂的就是外戚和无子。幸亏你当时没和他争论。”
想知道和明太宗讲道理是什么下场吗?除了夏元吉基本上都死了。
张贞玲心说我又不傻,你爱我,我才和你或讲理或撒娇,他们是既不讲理,又没法子撒娇。身份高低贵贱,我又不是不懂。“原先或许不懂,朱厚熜冷待我多年,我才知道世态炎凉。”
“好好,委屈你了,你再忍些年,等他下来,有什么事都冲着他,咱们就安稳了。现在嘉靖二十一年了,他能活多大?我看三五年内就要来。”
“厚照躲着我,不肯与我亲近。他宁可去看成化皇帝和万贵妃掰手腕,也不肯与我说说话。”
朱佑樘心说我也觉得他俩掰手腕更好玩。他们俩和睦融洽,互相依赖,倒比史书中记载的好得多。
……
武曌:“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爷,我近日才知道,你这儿的名单全了!”
邓绥微微一笑:“这话不错。自从肉店地狱建立之后,除了我自家亲戚之外,那个皇后贵妃的横行外戚都在我这里,上过门口的水牌子。”
武曌笑道:“我的侄子们都在?”
邓绥稍微有些提防,颔首微笑:“自然是理法所在。”
武曌对自己家亲戚的感情,要说有多深,那还真不至于,十四岁入宫之前,未曾受惠多少。但厚待高封不是因为有感情,而是因为那是自家人,他们也姓武,不封他们,又怎么显示皇帝的至高无上呢?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嘛。大封王侯不是为了他们有什么大材,只是能增加皇帝的存在感,显得皇帝家里子弟众多。
现在要这些亲戚也无用,不是都下了地狱,还有些零散的老实人,那些人生前不敢借武周皇帝的势力,死后更是没用。至于这些下了地狱的人,她心里并没有半点怜惜。
人们总会下意识的认为一家人就会一条心,这种没道理的话,却人人不可免俗。
武曌觉得成祖这个称呼其实挺好,只要脸皮厚一点,譬如汉高祖,就会欣然接受。朱棣有点做贼心虚那个劲儿。
邓绥赞同一半。很快又聊到朱厚照:“他真是一个奇人。倒像是我们刘家的皇帝。”像是高祖一样的快活脾气但不爱骂人,嘲笑起人来胜过刘欣,偏偏又有节制。
武曌抚了抚胸口的两团雪团儿:“他调戏过你么?”
邓绥摆摆手:“听说过他的威名,至今没回老家。你那边翰林院管的可好?”
“还不错。”武曌确实觉得很轻松,分了两部分,那些善于给人杜撰历史,捏造故事,使春秋笔法的人她选了一些凑在一起,虽然恶心但是好用啊。她先和这些人谈诗论文,压过去胜了一些,然后联系剑术和射艺,又赢了,最后稍稍改了些制度,不用地府流行的那套‘不许磕头’的礼法,允许大礼参拜,文人们感觉很舒服,她也觉得舒服。
刘骜:“你们翰林院做的事,真是不错。”
翰林院现在干的事名不副实,后代俗称思想工作、宣传攻势、带节奏。
武曌含笑点头,人间阴间对则天皇后的风评都很差,她先让这些人小试牛刀,拿自己的名声试为之,效果不错。从暴君洗白到‘稍微有点糟糕’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