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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贺五万收

专注那方面就只能看到这一点的事情,越是关注理学士大夫,越觉得他们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关注他们呢,就觉得身边的鬼个个洋溢着幸福,乐呵,对现在的生活感激不尽,每天对着都城的方向遥拜。

戚继光初来乍到,注意的有三件事,第一、怕老婆的人风评如何。第二、武将的风评如何,有无重文轻武,我还是不是为人称道的‘戚我爷’。第三,我戚继光的风评如何,你们为什么这么热情,我老婆要干什么??还没见到老婆先容我说一句——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智囊团中本来就包含文武两部分,文臣都是贤相,武将都是大将军级的实力,或许没当过大将军,但实力绰绰有余。他们主要的工作的预料未来的天下大势——其准确程度令人难以启齿,幸好阎君从未降罪,只是淡淡的表示:人本来就不会一直聪明。聪明人实在无法猜测蠢人会有什么举动,那真是出人意料,真正的惊天地泣鬼神。

现在这些人都来看戚继光,张居正和戚继光这对将相之间的关系。

“真是出人意料,将相和本来就罕见,更何况他们这样一起偷偷纳妾的。”

“真机智过人也。”

“卫青还给皇帝宠妾行贿呢,能保全自身就好。”

“你比狄青好一些。”

狄青叹气:我郁闷的吐血,但是我不说。

戚继光叹气:我又穷又老、生病还没有退休金,但是我不说。

卫青没有叹气,只是笑了笑:“唉。往事何必再提。”我是死后才知道……算了。

高长恭叹气:“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见将军享太平。”

王翦:你们这群倒霉蛋。

接风宴何其盛大,叫附近几个酒楼的整桌宴席,酒楼正在做,一会就都挑着巨大的食盒送过来。现在先喝喝茶,吃吃干鲜果品、几样点心,聊聊天。

不只见了俞大猷等故人,还见到了自己敬仰的李靖李勣、郭子仪、岳飞、于谦等人,十分快乐。把生前暮年时贫病而死的阴霾一扫而空。又听说在阴间怕老婆不被人耻笑,是否被人敬重不按文武,而是按照道德和才略的综合评价。对于戚继光的评价么,只要能屡战屡胜,就受人敬重,是否和张居正勾结一党,以及是否被弹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杀良冒功,又能赢。

张居正:“现如今地府的徭役赋税都很低,又倡导人们读书,很多人都记下了自己生前的故事。虽然大多普通百姓写的东西算不上文章,不如那些妖言惑众的文人瞧着可靠,但他们写了很多事情,既以笔墨传递,又口口相传。你我的名声千秋永铸,不会毁在区区几个文人手里。只要贪官污吏还在横征暴敛,百姓就会想起我。只要倭寇侵犯海岸,百姓也会记得你。”

戚继光点点头,有些伤感:“学生幸甚。”他原先为了获得朝廷支持——粮饷和权力,没有这些如何做好一个将领,一直都对张居正自称门下犬马,为了能有充足的粮饷、打胜仗什么都值。现在大可不必。张大人现在管不了这么多,自己也不想被人耻笑。书信毕竟和当面自称不一样。

看看唐朝这些武将,不免有几分伤感。

大家的能力互相不差多少,唐朝的武将封国公,封王,宋朝的武将……郁闷死,明朝的武将,被咔嚓。

正在继续推杯换盏,探讨专业问题,这个说:“狼筅破日本刀真是绝妙!”

戚家军经历了大小数百战,无一败绩,歼敌以十万计,这在生前算是举世无双,到现在也是名列前茅。戚继光的头脑灵活、安排妥当、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各营使用火器的比例过半,超越海内外所有军队,战斗小组的安排也很完美,打出了最佳的成绩。

刚聊了一会长刀、陌刀、仪刀、直刀的区别,并且各自拿了保真的陪葬品出来看。评判其中的优劣,工艺、以及配方。

一个好将军必然懂得各种稀奇古怪的知识,从草药、烹饪、建筑工事到锻造采集,全都懂。

他们这苑中有历史上所有堪用的武器,都陈列在两间屋子里——分为阴间和阳间两部分,供人观看赏玩。不是那些名刀名剑,而是真正发挥巨大威力的、成千上万武装军队用的制式兵器。里面有些几丈长的长矛、马槊,也有一些小巧可爱的金瓜锤。

实心的铜疙瘩看起来不是很大,也就是壮汉的拳头那么大一个,有二十多斤重,不能再重了,再重一些轮起来自己收不住。

那个说:“重棒破铠甲果然好使,为什么不用瓜锤?”

“锤子手柄短,你懂个锤子。我之前试过把锤子手柄加长,不行,控不住”

“金瓜锤连李时勉一个文官都打不死。”

“李时勉真能算是文官吗?他可是自己动手刮骨疗毒。”

“铁铉算不上文人?”

这就产生了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虽然文人——特指唐朝之后的文人,唐朝及之前都不分家——大多叽叽歪歪,婆婆妈妈,事儿事儿的,但按照比例来说,悍不畏死的真不少,虽然没什么能力,但确实是不怕疼不怕死。叫人说也不是夸也不是。尤其是宋朝末年的,那些文人到死后被人点拨,才想起来,对哦,国家动荡山河破碎,我们怎么还不抓紧练武杀敌!

王阳明:“从医学的角度来说,文人的骨头虽然比武将的骨头细一些,但硬度差的不多。”

戚继光震惊了:“王守仁,你拿过人们的骨头?”这是怎么拿到,怎么做出定论的?是……现在抽出来看吗?

王阳明淡定平和的点点头:“医馆一直在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物,我略有涉猎。”

就此话题又聊到外伤和缝合——军医知道怎么用针线给人拔箭、截肢、缝合伤口。将军们对此更懂。以及排兵布阵,海边地形和关外地形的巨大差异。不是所有人都打过水战,或是在海边打过仗,天南海北,一个地方一个打法。

俞大猷、戚继光和狄青、岳飞、韩世忠等人开始疯狂吐槽两个朝代的混乱制度。

岳飞:“呵,流民充军,擂鼓不进,不用等鸣金就退了。”朝廷一开始是花钱养着流民,让他们当兵,不要到处闹事。结果是他们拿了军饷,也不训练,继续闹事。

狄青叹气:“看看人家唐朝,想争功名的,如薛仁贵,去当兵。到咱们宋朝,再去当兵的,和功名也无关”摸摸额头上的刺青。原本的刺字没有洗去,想的是‘要使天下贱儿,知国家以此名位以待。’给其他出身低微、或是犯过罪的人做个表率。结果确实是个表率,都晓得不会有好下场。

薛仁贵:“唉,总归是五代十国的错。叫人愈加提防,皇帝们都想着防微杜渐,这防备者,如同邻人盗斧。”

程咬金:“缺了点不管不顾的光棍气。”

俞大猷拍桌:“正是如此!”

戚继光吨吨吨喝酒:“军户比宋朝更不堪用。那条条框框的,就定成了下等人,谁还愿意。”多承担劳役,被官员驱使,禁止和民户通婚,必须出男丁充军。到现在就逃亡的差不多了。“真不如招募渔民,他们能吃着鱼,身体健康,熟悉水性,又悍不畏死。这全仗张先生的深恩厚德,才容我独断专行。”

张居正和他干了一杯:“是你自家本事。”

已经很久没有人陪着戚继光畅谈天下大事,他也很久不敢说这些话了,死后畅所欲言。

说到这就不由得问起:“阴间是怎么个章程制度,以什么为贵?鬼兵是怎么选拔的,有科举吗?兄弟初来乍到,都要仰仗前辈指点。”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先秦儒家思想,等到董仲舒才变君为贵。

人间大事:科举!科举!还是他娘的科举!

南宋末年时召开科考,还有很多沦陷地区的学子千里迢迢跑来考试,而之前金、元先后召开考试时,也有一些宋人偷越国境跑去考试。有些人不食周栗,有些人为了中进士不顾一切。

元朝的科举含含糊糊,非常不公平,还屡屡取消。搞得文人学子深感民不聊生,纷纷投身谋反的大业中。

宴会上众人幸灾乐祸的介绍了一下,在张居正管理天下学府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又有那么多失业鬼魂骂他。

“这个部门就叫天下学府。”

“哈哈哈哈哈哈”

张居正羞惭的以袖遮面,白玉似得一张脸上都红透了,管理天下学府的部门就叫天下学府:“毕竟有个地狱叫肉店地狱…各鬼门就叫鬼门关…”要是早知道他们起名时这般粗心大意,我一定拟定好一些好听的名字。哪怕照抄人间的仪制司郎中呢。

以前我以为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是狱尉和鬼门都尉乱起的,等到自己的职务定下来,才知道阎君真是上古之人。毕竟那是个简单明了,一个人负责做什么,就被命名为是什么人的时代:做饭的叫庖人,管理车辆的叫车人,制酱的叫酱人,酿酒的叫酒人,养马的叫马人。职务明确。

“这,要学子习得‘道’‘法’‘墨’‘兵’四家……有些强人所难。”戚继光想了想,虽然我都了解一点,但不知道要以多高的标准来考核。道经读过几本,画符念咒不太会。法家这个我很擅长,法家真好用,是连贯的利好,军纪严明,百姓就踊跃参军。墨……我倒是擅长研究各种各样的武器,佛朗机炮虽然是从海外俘获,我们仿造而得出,但我们加以改良,葡萄牙人安在船上,我们架设在车上,小队士兵和战车结合作战,子母炮运用灵活。

“你不用搭理那些考试。反倒是改来改去的阴律叫人头疼。”

“专门为了张居正改过法律呢。”

“真哒?”戚继光很开心。

张居正:……死得很惨及死后声名狼藉、家人凄惨,不会对皇帝继续忠诚,所以在地府算是可靠,这种事就不必说了。

正在推杯换盏时,唱曲的男女弹奏了几曲小调,琵琶和三弦合奏,倒是俏皮有趣。

戚继光:“不拘什么调子,你们随便唱一曲来听听。”

唱曲的夫妻二人起身福了福:“遵命呐

云笼月,风弄铁,两般儿助人凄切。剔银灯欲将心事写,长吁气一声吹灭。

渔灯暗,客梦回。一声声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万里,是离人几行清泪。”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唱,到正是阴间接风宴上惯听的曲子,凄楚悲伤,生离死别。好叫人听了之后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听来听去,他忽然间想起自己的妻妾,偷着纳妾是对不起夫人,夫人离我而去这些年,音讯不通,死生也不知。这曲子唱的倒是合情。

当此时,忽见天边一道流星划过,半点白光照耀天幕。一名身穿雪白锦袍的英俊男子漂浮在半空中,手里还盘着两个水晶球,朗声笑道:“俞大猷的《剑经》我已经亲自试过了,倒想要试试戚家枪。”

俞大猷心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彪悍的皇帝。

这位‘好事之徒’正是到现在还喜欢和人比武的李世民。

只要是著名的剑客或武将来到阴间,他必要亲自与其演练一番,不用御剑或帝炁,只用自身的武艺,试试人间在武学方面有什么新的进步,或是有什么天才。

迄今为止未得一败,有过两次平手。

武将们纷纷起身相迎:“我们正在夸您。”

李世民把两个水晶球放在桌子上,这东西上浇一点水,阎君殿里用水镜就可以看到比武的场景。他们想看,又懒得出门,就翻出了很久不用的小法术。

一见面就动武太不近人情,还是要等宴会结束之后,戚继光稍事整理心情。

李世民吩咐那两个艺人:“不要唱那些伤春悲秋的曲调,把《铁笛吹云,竹杖撑天,酒圣诗禅》唱来。那首曲子适合佐酒。”

重新弹唱起来,豪气了许多,听的愉快多了。

长槊对长枪的场景令人期待。

……

朱翊钧现在已经开始怠政,他自称生病,但群臣认为他是装病,在后宫中沉湎酒色,就和郑氏那个妖妃天天在干很多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至于具体的什么事,呵呵,一定是阴谋想夺取太子之位。

朱翊钧的心态很简单——对整体朝廷失望,张居正不是真圣人,满朝文武之中就没有一个真圣人。朝臣们不想着维持天下长治久安,想要维系礼法,他们看起来想要通过打到了张居正,对张居正的地位取而代之,对皇帝的生活指手画脚,都是皇帝的儿子,非得立长子?他们以忠直的形象出现,想要骗一顿打,给自己扬名,或是敬畏而明哲保身。他总觉得这些人严肃端正的面孔下,藏着想要结党营私,想用三十二人抬大轿、想吃海狗鞭的一颗心。

而朱翊钧以为在全盘倾覆张居正及其党羽之后,官员们就只能对皇帝俯首帖耳。并没有,他们对皇帝的敬畏还不如对张居正的敬畏,看来老师不只是借用皇权,真有些威信。

这又让他莫名的感到新的恼怒和愤懑。

太子已经好几岁了,皇帝也是快要三十而立的年纪了,却还不肯立太子,非但阳间觉得担忧,就连阴间也为此苦恼,为此烦愁。

烦愁的程度有限,就算万历突然就死了,也有内阁主持让皇长子继位,有完整的秩序在哪里,只要有人来执行。

朱元璋:“现在的内阁……”有内阁让人不放心,内阁中没有名臣的时候叫人更是不放心。恍惚听说现在的内阁中执政的人无所作为,似乎是被冯保和张居正这两个人的下场给吓到了。朱翊钧也从来不召见大臣进宫召对,都是直接下诏。这倒是省事,无为、不重用,臣子就不会成为权臣,可是也不会做什么事。真是各有利弊。

将来如果天下生乱,不知道有谁能主持大局。

“没出息的小崽子,就因为张居正不是完人,就对满朝文武心灰意冷?他才多大?他还不到三十岁!这样的暮气沉沉。”

“都是朱厚熜的错。”

朱厚熜自从万历这孙子不上朝,就开始挨骂,都说他没有做好表率。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我有什么错?我死之前都不知道有这个孙子。”

是由于他忌讳别人提起储君,二龙不得相见,和儿子们从不见面,长子生了长孙也不敢告诉他,就藏在宫里偷偷养着,他也不闻不问。就这么一个形同陌路的孙子,犯了错,却要怪我?

今天质问的话一说出口,就知道错了。

一个当皇帝的,有好多事情都不知道,连自己有了孙子都不知道——

用太祖的话说:谁把你打死活埋了?叫你两耳不闻棺外事?

又经历了一番疾风暴雨的痛骂,朱厚熜禁得住雨骤云驰,浪涌风裁,也不免有些难堪。

当众被人骂的像灰孙子一样,即便按辈分算差不多是,可他还没麻木,还记得昔日里皇帝的荣光。

等到夜幕降临时,回到枕冷衾寒的卧房中,真是对孤灯,彻夜坐到明。

方皇后已经和他重归于好,只是今日借用了织布机,在彻夜织布,独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枯坐。

朱厚熜在修行方面非常努力,只盼着自己也能飘起来,躲开这无止境的侮辱,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确像毫无进步,生前什么样,死后还什么样。什么叫身心清净,物我两忘,一点边际都摸不着,坐的时间长了,除了屁股疼,就是想起朝政和生前那些大臣,以及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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