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怔怔仰头望孟铎, 后知后觉, 有过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她太久没有看到他。刚开始偶尔会想他什么时候回来, 后来渐渐忘了,也就不再想。现在突然看到他,又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她很难不怀疑他是否从天上掉下来。
她情不自禁搭上他的手,指尖温热渡到她手心, 她这才有了踏实感,问:“先生会打马球吗?”
他回应她的击掌,神色疏淡说起玩笑话, 叫人难辨真假:“为师身怀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令窈笑出声,俏声附和:“那倒也是, 不然怎能做我的师父?”
山阳已将她的枣红大马牵到面前。
孟铎手中一只天宝祥纹月杖,半勾的弧度轻拢她细腰:“来。”
令窈扶住他的月杖, 纵身一跳, 上了马。
初秋的围场, 日光如洗, 尘土喧喧中,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齐齐跃入众人视野。
一道月白,琼林玉树,迅若流电。
一道赤红,娇态肆然, 攻势飒爽。
全场目光从前方击球得分的南家兄妹身上移开,孟铎与令窈这对半路闯出来的师徒队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场上紧张相博的气氛更为激烈。
令窈打法凶狠,毫不留情,一归来就从南文英杖下夺了球。
“南姐姐,得罪了。”令窈笑声如铃,明媚一张小脸,眉目间兜的全是得意。
月杖相撞,南文英企图将球抢回来:“郡主说笑,谁得罪谁还不一定。”
“是吗?”令窈故做恐慌:“南姐姐的话,让人好生害怕呢。”
南文英使出全部力道:“能让郡主害怕,也是一种荣幸。”
球刚到杖下,南文英还来不及高兴,令窈鞭马奔到她前头,喊:“南姐姐,告诉你句实话,我向来只喜欢得罪别人,不喜欢被人得罪,不信你瞧。”
话音落,她手挥月杖反身迅疾一击,竟是背打星球。
姿态漂亮,技术出众,一杆入穴。
球穴黄旗边判官喊:“郑家,一分。”
南文英愣住,不仅是她讶异,连场下众人都发出惊呼声。
回马一枪着实令人惊艳。
南文英不甘心,骑马经过令窈身边时,道:“就算你能赢我,但你的球伴未必能赢我兄长,教书先生再厉害,也不过是饱读诗书罢了。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两个人的比赛,不是你一个人的。”
令窈笑道:“不劳南姐姐操心。”
她嘴里虽这样说着,目光探向不远处的孟铎,心中有些忐忑。
众所皆知,南世子不仅骑术精湛,而且打得一手好马球,临安城内,无人能与他相敌。
南文英有他助力,夺得头筹事半功倍。
令窈不自觉抚上腰间荷包。
她何尝不清楚南家兄妹的实力有多雄厚,原本她答应和郑嘉木组队,只是为着好玩。可是现在不一样,郑嘉和在她身上赌输了钱,她想亲手替他赢回去。
她不但想赢,而且还想赢得满贯,好让临安城里的人都知道,郑家二郎押对了人,成了今日鸣秋之宴最大的赢家。
她喜欢出风头,这其中的乐趣,她也想让郑嘉和尝一尝。
前方新球已出,南康泽事先夺下球。
令窈果断抛下自己的礼义廉耻,大喊:“先生,今日若能赢下比赛,以后我唯你马首是瞻!”
孟铎抬眸。
隔得太远,令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看见他抬臂挥了挥月杖,以作回应。
令窈更为着急,球都被人抢了去,他竟还慢吞吞地同她挥杖,也不怕被人趁虚而入。
一炷香后。
令窈面上再无焦急,只剩呆愣。
场上孟铎手持月杖,乘马奔跃,驰骤如神,气势壮阔。
他一出手,场上无人能近其身,就连南康泽,自在孟铎手里丢掉第一球后,连球的影子都没再摸过。
即便是众人合力围剿,也没能挡住孟铎的攻势。
令窈看痴眼。
哪有他这么霸道的打法,竟比她还要凶蛮百倍。
偏生他天生一股雅然姿态,即便是霸道,也不令人觉得蛮横,反倒生出可远观不可近探的气势,让人只觉可触不可及。
剩下七钱新球,孟铎凭一人之力,轻松自如地夺下比分。
四周呼声此起彼伏,全都喊着“孟先生”。
郑家席位间。
郑家兄妹瞠目惊舌,郑令佳赞叹,“孟先生好厉害。”
郑嘉木点头:“对啊,还好是孟先生替了我,换做旁人,哪有这本事?”
郑令清又妒又气,妒忌孟铎助长令窈威风,语气酸酸道:“要是刚才我哥哥上场,说不定能比孟先生更厉害,他不屑罢了。”
郑嘉辞喊住她:“清姐,不得无礼。”
郑令清哼声。
从前别人提起孟铎,只道郑府那位西席先生相貌才华出众。今日又多添一样,球术绝妙,能文能武。如此年轻有为的男子,在场适婚女子谁人不心动?
旁边已有别府姑娘过来打探:“那位孟先生,可曾娶亲?”
郑令清心情不畅,正好拿人撒气,阴阳怪气地说:“你问我作甚!你得去问我家中四姐姐!孟先生入府做了她的老师,她什么都要霸着,为人又刁钻,不是谁人都能做她师娘,你若运气好,兴许她会搭理你两句。”
郑令佳拉住她,训斥:“清姐,你若再这样,以后鸣秋之宴,我再也不带你来。”
郑令清这才勉强吐出两句致歉,转过脸同郑嘉辞悄声说:“哥哥,明年我也要打马球,你与我一队。”
郑嘉辞随口应下:“好。”
郑令清心中燃起野心:“我要拿头筹,要将四姐姐比下去。”
郑嘉辞笑:“何必同她比。”
郑嘉木听到三房兄妹聊话,心直口快,插嘴道:“比也比不过。”
郑令清气得去捶他:“四哥哥偏心。”
郑嘉木指了郑嘉辞:“不信你问你亲哥哥。”
郑令清看向郑嘉辞,急于得到肯定。
郑嘉辞默不作声,假装没有听到。
郑令清更气了。
众人皆在议论孟铎,唯独一人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