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游玩的日子快乐而短暂,出行第十日, 汴梁来人相接。
迎接队伍浩浩荡荡, 不止一拨人, 来了好几波人, 先后凑到一起, 场面壮观。
山庄里里外外围了三圈禁卫军,山庄的人都吓傻了。
胡老爷吓得腿都颤,走路摇晃,神情恍惚。
老天啊, 莫不是同他开玩笑罢
他请进山庄做客的人,竟然是当今天子与西北之主
胡老爷话都说不出, 和仆人们一起站在院子外往里望。
院子里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有禁卫军, 有内侍, 有内宫女官, 众人高呼“陛下, 回宫罢。”
院子里跪的是内宫之人, 院子外还有几波宫外的人, 似乎也是位高权重之人的近侍与暗卫, 立在墙下并不入内,仔细查探, 便会发现, 不是他们不想入内, 而是院子里那位穿乌色宽袍戴玉冠的女官不让他们进去。
院子里跪着的人皆听从玉冠女官的吩咐, 她喊什么,众人就跟着喊什么。
忽地那位女官停下呼喊,提裙上前敲门“陛下,您不回去也罢,好歹让我将郑大相公请回去。”
屋内,令窈正坐着吃冬枣,听见鬓鸦这话,嘴中嚼枣肉,含糊不清地问“请他回去作甚”
鬓鸦清清嗓子“朝堂之事,总要有人打理,反正素日陛下喊累的时候,都是郑大相公替您做的,陛下只管在外偷懒取乐,我迎郑大相公回去就行。”
令窈差点被枣核噎住。
郑嘉和赶忙替她拍后背,端杯茶水喂她。
令窈缓过气后,看看郑嘉和,又看看屋外的身影,气闷闷道“鬓鸦,你给朕滚进来。”
鬓鸦推开屋门,恭敬跪下去“陛下有何吩咐”
令窈将门关上,像一个被人冤枉的稚童,返过身对鬓鸦道“我何时偷懒了我每日勤勉政事,再没有比我更辛劳的君王了。”
她看向郑嘉和,急需他的肯定“哥哥,你说是不是”
郑嘉和浅笑颔首“是,卿卿是古往今来最勤政的君王。”
令窈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倒也不能这样说,但至少比我爹爹勤勉。”
郑嘉和笑着又说一句“卿卿谦虚。”
说话,他上前扶起地上的鬓鸦“昭仪何必多礼,地上凉,昭仪这一跪,卿卿定要心疼的。”
鬓鸦道“陛下怎会心疼我,陛下只会心疼郑大相公。”
郑嘉和含蓄一笑,略显腼腆,站到令窈身后去,替她扶起滑下肩膀的披风。
令窈瞪着鬓鸦,咬一口枣,目光下滑至鬓鸦跪湿的膝盖。
屋里洒了水,鬓鸦故意挑了湿地方跪,好叫她心疼。
“你愈发学坏,倒跟我使起心计来。”令窈枣也不吃了,往鬓鸦怀里扔一块巾帕,“擦擦,换身衣裳,冻出病路上谁伺候我”
少女用的称谓是“我”,而非“朕”,鬓鸦心知肚明,这般亲昵,是因为郑嘉和在面前。
陛下习惯了在郑大相公面前亲昵,连她也跟着沾了光。陛下虽待她极好,但仍保留几分君王之气,而在郑大相公面前,陛下不是陛下,是郑大相公最爱的“妹妹”。
鬓鸦转过眸子瞧,少女正倚在郑嘉和怀里,同他细语商量回宫的事“你想不想回去”
郑嘉和一双眼睛柔情四溢,定在令窈脸上,低声“卿卿想回去吗”
令窈撅撅嘴,不说话。
其实她是想回去的,在外游玩虽然开心,但她心中挂记政事。出来这些天,约莫折子都堆成山了。
之所以让鬓鸦三催四请,只是骨子里的顽劣作祟,想看鬓鸦如何请动她。哪想鬓鸦机智得很,一来就用激将法。
说她任性妄为可以,说她霸道无情也可以,但不能说她惰于政事。
她认认真真做的事,容不得旁人视而不见。
令窈悬而不决,靠在郑嘉和衣袍间,她唯一的留恋,就是与郑嘉和在这里度过的美好时光。
令窈用脑袋蹭蹭郑嘉和,“哥哥想回去吗”
郑嘉和怎会窥不出她心思。
她一低眸,他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她心中早有决定,只是需要他说出来。
郑嘉和“想。”
“哥哥若是不想走,我可以留下来再多陪哥哥几天。”令窈迫不及待加一句。
郑嘉和动作轻柔,抚着令窈的后脑勺往怀里扣,好叫她看不见他眼中的沮丧,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缓声道“哥哥想回汴梁了,卿卿陪哥哥一起回汴梁吧。”
“回了汴梁,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与哥哥待在一起了。”
“但是哥哥可以时时刻刻思念卿卿。”郑嘉和忍住将她留下来的,他内心的声音叫嚣着不要带她回去,就在这里,在世外桃源处与她两个人,没有君王,没有臣子,她只做他的卿卿。
郑嘉和知道,只要他开口求,她定会应下他。
即便不是一辈子,至少也是一年。
可他不能这么做,一个人的自私,便是另一个人的痛苦。自私的机会让给她,他宁愿自己痛苦。
郑嘉和口是心非“其实哥哥更喜欢在宫里与卿卿相见,而非在外面。外面太危险,哥哥总是担心。”
“真的吗”
“嗯。”
令窈去牵他的手,“那我们现在就回宫。”
鬓鸦松口气,迅速打开屋门,高呼“陛下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