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半天呆, 少商挠了挠腮, 然后缓缓走向长秋宫,看见上前来迎自己的宫婢宦官, 她习惯性的摆起温煦可爱的笑容熟悉的殿宇, 不一样的摆设,少商这么多年还是不大适应, 不过看见皇帝一家三口以倒品字形坐在内殿正中, 左右不见宫婢与宦官, 连岑安知都没在, 她一下竖起了满身的汗毛,严阵以待。
皇老伯坐在正中, 大马金刀, 双手搭膝, 左边耳垂有些奇怪的发红;越皇后坐在他右后方, 斜倚着案几给自己补指甲上的蔻丹;三皇子,哦不对,是新任的太子殿下则坐在皇帝的左后方, 手上翻着一卷竹简,也不知是奏章还是典籍。
少商行完礼,小心看向上首这压迫感极强的三口子,最后目光落在越皇后身上宣太后已如秋后落叶般衰老了, 可是越皇后却如丰润如碧波春水,容色越发深浓。
她有点不大舒服。
皇帝笑眯眯的朝她招招手“坐近点,朕有话要问你。”
少商觉得皇老伯笑的活像像狼外公, 愈发心中警惕,只敢往前挪半尺。
皇帝问“这阵子淮安王太后身体如何啊”
少商看了眼越皇后“回禀陛下,比正旦前好些了,但还是气衰体虚,食不下咽这些妾昨日已对皇后娘娘说过了呀。”
皇老伯虽然很关心前妻,但人家毕竟有正经工作的,不能处处关心到,是以这几年来少商不可避免的要向越皇后报备宣太后的状况。
这话说下,越皇后呵呵两声,太子冷哼一声,皇帝摸摸胡须“宣太后是不是又说自己的身体像宣太公的话了”
少商叹道“每回生病都说的,还说当初宣太公也是这些症疾都是妾无用,没有照料好太后。”不能化验没有西踢,连病灶是什么都弄不清,古代人从生病到去世利落的很。
“这不怪你,两年前那回那么凶险,若不是你,她差点没熬过去。”皇帝摆摆手。
少商很标准的拜倒“妾谢过陛恤。”她看越觉得皇老伯的左耳垂红的很奇怪她有个大胆的猜测,然而她不敢问。
皇帝一脸英明睿智的微笑。
越皇后再度呵呵两声,太子跟上冷哼一声,皇帝不去理他们,忽然换言道“听说东海王自正旦后就没去永安宫看望太后了,这是怎么回事。”
少商貌似茫然状“有这么久了么。对呀,东海王为何一个多月没来啊。”
皇帝吊着眼角“依你看来,莫非东海王心绪不佳”
“不会呀,东海王自从成为东海王之后,妾看倒比以前自在了,去年跟二公主夫妇去山里消暑,与一群闲士诗啊赋啊的云雾缭绕,回来时心宽体胖,娘娘给殿下做的衣裳还得再改。”少商的眼神很天真,继续拉扯。
越皇后不耐烦了“陛下,这蔻丹我自己涂不好,您和少商慢慢说,我先退下了。”
新太子和亲妈同款表情“父皇,要是没什么事,儿臣先告退了,还有好多事”
“别闹”皇帝跟赶苍蝇似的朝身后的妻儿挥挥手,“谁也不许走,都给朕老实听着”
回过头来,皇帝虎着脸,对着少商拍腿道“小丫头还想糊弄朕说,一个多月前你跟东海王说了什么,吓的他从永安宫的阶陛上滚了下去,还摔破了脑门”
太子感兴趣了,端着一碗酪浆看向女孩“长兄头上的伤原来是你的缘故”
“你推子昆了”越皇后惊异道。
“不不不,妾哪敢啊”少商吓的连连摆手,“借妾一百个胆子,妾也不能跟东海王殿下动手啊”
“你是没动手,你动嘴了”皇帝又拍了一下腿,“你还不说实话”
少商无可奈何,只能扭捏着说出实情,“其实妾也没说什么,只是跟殿下说,说您现在也没王妃了,不若娶了妾罢”她现在还记得东海王当时的脸上表情,便是遇见妖魔鬼怪也不过如此了真忒么丢人
话还没说完,越皇后已经咯的一声笑了出来,新太子险些喷了嘴里的酪浆。
越妃笑的前仰后伏,指着少商道“是不是宣太后说自己身体不好了,想在走之前看你成婚嫁人”
少商尴尬的点点头。
太子抹掉嘴角的酪浆,气急败坏“你一个小小女子怎能说这种话前脚宣太后叫你嫁人,后脚你就去向兄长提亲你好啊你,真是果敢善断,一点也不迟疑”
皇帝继续朝背后挥手“你们俩都别说话,朕还没问完呢少商,你说那话之后,子昆怎么说”
少商的脸色好像刚吃剩的青蕉皮“东海王殿下没来得及说话,当时就从阶陛上摔了下去,然后捂着额头跑了,都没和娘娘拜别,说是要回去裹伤。”
皇帝忍笑“那你觉得子昆愿不愿意娶你啊。”
“看来,似乎,是不大愿意的。”少商难堪的承认,“可这是为何啊东海王殿下柔仁寡断,妾刚好给他拿主意。等成婚后,妾既能接着照料永安宫,又能叫王太后对殿下放心。妾以为这门亲事很合适啊”
“合适什么合适长兄若娶了你,还不被你欺压的连头也抬不起来”新太子差点喷口水,“这门亲事孤不同意”
“妾不会欺压东海王的妾是心地很好的人,永安宫上下都这么说”少商很愤慨。
“你比孙氏更不像话,到时长兄还能剩下几根骨头”
“东海王每根骨头都会好好的”
越皇后笑的趴倒在案几上。
“你们都给朕住嘴”皇帝大喝一声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自打有了程少商前妻的嗓门越来越大。
深深吸气后,皇帝正色道“少商,这事袁善见知道了么”
“知道的。”少商嗫嚅,“他听说东海王跌伤了额头,就来问我,我照实说了。”
“他倒不生气善见什么都跟朕说了。”皇帝饶有兴味,“还说过几日要去你家提亲。”
“妾还没生气呢,他生什么气啊。”少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当年妾打算悄没声息的在永安宫过几年,待风平浪静再做打算。谁知袁善见敲锣打鼓的一通闹腾,满都城都知道他要退婚。他虽没明着说出我,可他一天四趟的往我家跑,蔡家难道会不知道害的家父家母这几年看见姓蔡的就要绕着走。唉,可怜他们一生与人为善,却因为我差点与名门蔡氏结仇这种情形下,我要是敢嫁他,就是明火执仗的抢了蔡家的婚事”
总不能她自己快快活活的嫁进高门,让娘家结个大仇家吧。
皇帝笑道“朕也曾责怪善见一天到晚往永安宫跑,然而善见说,是怕你不等他了结前事,就又要嫁别人了。”
少商辩解道“如今袁公子是与蔡家尽释前嫌了,可一个多月前他们还势同水火呢,妾,妾自然要另寻出路”
“看来袁善见倒没忧虑错。”新太子见缝插针的嘲讽。
越皇后继续趴在案几上闷笑。
“妾真觉得这门亲事挺好的。”少商犹自挣扎,“东海王殿下也太伤人了”
皇帝莞尔一笑“少商啊,朕来告诉你。子昆头一个喜欢的是深明大义委曲求全的曲泠君,后一个是孙氏,你以为自己和她们哪个像了”
“曲夫人也就罢了,妾比孙氏还是强一点的罢”少商嘟囔。
“你错了”皇帝道,“十年间,孙氏的所作所为哪能一点不露,子昆能容忍她十年,会没有一点情分在里头”